突如其來的斥責(zé)讓兩個孩子都抖了一下,薛宇拽著薛露凝的胳膊把她拉到路燈下,她臉上還有因為憐憫留下的淚痕,只是那淚痕很快被新的眼淚蓋過,大顆大顆的,砸到雪地上。
毛廈頡跟著出去,看見薛露凝顫抖的身體,不敢抬眼去看她爸爸的表情,低下頭看見原本潔白的雪地已經(jīng)被一天來往的人踩的稀爛骯臟,自己的自尊也已經(jīng)混入其中,被一步步碾過。
心里有聲音在告訴他,你快說話啊,不說話就是心虛啊,你們倆沒做什么啊,快解釋清楚啊,不要像上次一樣啊……
他不能做個懦夫,他不能讓她因為自己再次受到傷害,他背過身打算擦干凈臉上的眼淚再向薛宇解釋,手剛伸出來,耳朵已經(jīng)先聽到清脆的耳光聲。
他回過頭看見薛露凝捂著半邊臉,眼淚還在不住地流,他有一瞬間以為這都是錯覺,一直被當(dāng)成掌上寶的凝凝,怎么會因為自己被打呢?
下一秒他清醒過來,他聽見她小聲地抽泣,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歉:“對……不……起,我真的……沒做什么……“
薛宇在一旁抱臂冷笑,“沒什么你怎么道歉?肯定是心虛了,你不要仗著你爺爺奶奶對你好就覺得我不敢管你,你是我的孩子,要打要罵誰能攔得?。磕憬裉旒热荒茏龀鲞@么不要臉的事,誰知道以后還會干出什么?我們老薛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說著就拽起她的胳膊要拉她回家。
薛露凝沒有掙扎,她一點多余的反抗力氣都沒有,寒風(fēng)吹過她被淚浸濕的臉頰,她也毫無知覺。
“你以后離我家孩子遠一點,再這樣我就去找你的家長了!“
這是薛宇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比他經(jīng)歷過的所有冬天加在一起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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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今晚的事我做的不對,但是薛露凝出現(xiàn)得莫名其妙,她跟木沐又不熟,而且你知道的,她家管那么嚴,我也是怕她回去的晚會挨罵,又擔(dān)心她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所以找個借口就先送她回去了?!巴谝桓薄疤拐\交代“的模樣,乖巧背著手站在韓春華面前。
一旦涉及到薛露凝,爸爸媽媽基本都會心軟,可能是他以前欺負她太厲害導(dǎo)致他們有一絲絲愧疚,所以這一次,他仍舊搬出這個救兵。
當(dāng)然也不能完全算救兵,他除了隱瞞余天楊和木沐的態(tài)度之外,其余的可全是事實。
果然,媽媽的表情略有松動,她用眼神示意童磊可以坐下了。
“小磊啊,下次對木沐,和她的爸媽,態(tài)度好一點啊,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告訴我們替你想辦法,不要……自作主張……干一些事啊……“她雙手絞在一起,難得顯露出一絲不安來。
“媽,我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的?!巴诘氖指采纤氖直?,發(fā)現(xiàn)她手背涼得驚人。
客廳只開了一盞小臺燈,正對著他們,巨大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墻壁上,有一種孤單的相依為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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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廈頡心跳得劇烈,卻也沒有勇氣對薛宇說一句不是,他的指責(zé)不是空穴來風(fēng),而是因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表露出來的情意。
青春期的喜歡和男孩子的眼淚一樣,都是不被允許的,他卻把這兩樣都展示在她面前,還給她帶去不必要的麻煩,在外人面前就這樣被對待的她,回到家又會是什么樣呢?
自己的喜歡已經(jīng)把她拖進漩渦,真正的喜歡,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一股力量由這個念頭生出,他橫過身子擋在薛露凝面前,那力量在唇齒間徘徊,最終落成一句堅定的回應(yīng):“叔叔對不起,之前是我在糾纏凝……薛露凝,她剛剛已經(jīng)拒絕我了,我不會再有多余的想法,您放心吧,我不會再來打擾她的?!邦D了頓,又接上一句:“您快帶她回家吧,不要再打她了?!?p>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決絕的話語已經(jīng)把他的心掏出一個大洞,好在現(xiàn)在是冬天,血能很快凝固。
薛宇沒料想到毛廈頡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呆楞片刻看到薛露凝還在低著頭擦眼淚,心里又一股無名火上來,在她背上狠搡一把,“快點回家吧,少在這兒給我丟人現(xiàn)眼!“
薛露凝被推得重心不穩(wěn),腳下一滑竟崴到腳,她吃痛倒吸一口涼氣,寒氣滲過五臟六腑一直到胃里,本就腸胃脆弱的她受了這半天的冷已經(jīng)開始鬧別扭,這股氣又是最后一根稻草壓上來,鉆心的腳痛和胃痛一起襲來。
薛宇只當(dāng)她羞愧不敢見人,不及等她已經(jīng)先行回去。
她只能咬牙不發(fā)出一點聲音,慢慢倚靠著墻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薛宇顯然跟家里已經(jīng)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有的沒的,爺爺奶奶倒還好,媽媽儼然一副“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東西你看被我說中了吧“的表情看著她,臉上諷刺的微笑讓薛露凝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呦,這是立了什么功回來連路都不好好走了?“
薛露凝沒理她,轉(zhuǎn)向爺爺?shù)姆较蛘f:“爺爺,我腳好像崴了?!?p> 接著一陣暈眩襲來,她看著天花板上的燈變作無數(shù)盞,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最后一盞盞全部熄滅,黑暗讓她覺得安寧,她不再懼怕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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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磊知道媽媽的意思,自從搬來這里,他就開始聽到爸爸媽媽的爭吵,因為自己,因為木沐,因為爸爸,因為工作。
木沐的爸爸在工作上好像不太喜歡爸爸,但是私下又經(jīng)常邀請爸媽去他家做客,爸媽礙于情面不得不去,卻每次都會聊到工作,結(jié)局當(dāng)然是不歡而散。
他覺得奇怪,為什么不喜歡還要請到家里,還要聊工作。
成年人的奇怪之處,也總能找到奇怪的理由,只是小孩子是不會明白的。
有一次他們以為他睡了,開始討論工作和木沐爸爸的關(guān)系,爸爸的聲音因為生氣大了一點,他被吵醒,睡眼惺忪中摸到門口去聽。
“我跟你說過不要讓小孩子攪進我們大人的事,小磊喜歡木沐和她玩就玩,不喜歡玩就不玩,我們的孩子連選擇自己朋友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嗎?“
媽媽壓抑著聲音說了什么,他沒聽清,只后來聽到爸爸一聲長長的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