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事

　　第二天清早，趙家三口人醒來的時候，狀態(tài)都不是太好。

　　父母還算好，除了精神上略有些萎靡，臉色還算正常。

　　畢竟歲數(shù)大，經(jīng)歷的事情也多。

　　在他們心里，孩子有錢沒錢，生活還得繼續(xù)過。

　　有錢了，就多花點(diǎn)，沒錢了，就少花點(diǎn)。也不會說因?yàn)橛绣X了就開始嘚瑟，也不會因?yàn)闆]錢了就覺得活不下去。

　　這些年來，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

　　當(dāng)然，這回有風(fēng)浪有點(diǎn)大，大到整晚耳邊都響著驗(yàn)鈔機(jī)的數(shù)錢聲。

　　反觀，趙昊的狀態(tài)就不怎么樣了。

　　這一晚，他根本就沒睡。

　　眼睛一閉，想到的就是漫天飛舞的鈔票。

　　嚇得他這一宿都沒敢閉眼，他怕看錢看得多了，自己會吐。

　　當(dāng)趙昊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吃早餐的時候，老媽看他狀態(tài)不好，還想讓他請個假算了，或者直接就別去上班了。

　　“那怎么行，滿勤啊，一百塊啊?！?p>　　趙昊一邊往嘴里塞著饅頭，一邊對老媽解釋著。

　　是，現(xiàn)在他有錢了。他也相信花花說的話，可是他總是覺得這錢來的太容易了。

　　想想他這一年來，爬過多少樓，摔過多少跤，挨過多少罵，他掙的每一分錢里都有他的汗水與委屈。

　　干嘛不要那一百塊錢，干嘛讓自己的付出就白白的失去。

　　自己掙的錢，踏實(shí)！

　　告別了父母，趙昊騎著小摩托車突突的來到外賣站點(diǎn)。

　　在此之前，他特意跑到煙草公司買了好幾條大中華，不是為了顯擺，就是為了讓這幫都是普通勞動者的同事們抽點(diǎn)好煙。

　　雖然跑外賣，只要勤快點(diǎn)都能每月掙個幾千塊錢，照理說這個收入在小城里算是比較高的。

　　但這幫跑外賣的，有幾個是家庭條件好的，除了家里有孩子要養(yǎng)，就是有房貸要還。根本就沒有人舍得抽好煙，最奢侈的那個同事也就是抽個“一生只愛一個人”的那種。

　　以前自己沒錢，沒煙的時候也沒少蹭別人煙抽，現(xiàn)在有錢了，怎么也得把這份情還上。

　　好吧，上面的理由都是高大上的。

　　誰心里有錢了，還能沒有點(diǎn)顯擺的小意思呢。

　　人不顯擺枉少年嘛。

　　不許你們說我裝嫩，哪位大叔心里還沒有一顆騷動的少年之心呢。

　　到了站點(diǎn)后，打卡、集合、列隊、擦箱、整理個人儀容，一系列流程下來時間已經(jīng)快九點(diǎn)了。

　　趙昊所在的小組即將解散的時候，他昂首闊步來到眾人面前，振臂高呼道：“兄弟們，都等一下?！?p>　　眾人不解，迷惑的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各位同事，老趙我今天有些話要說，耽誤大家一點(diǎn)時間。這一年來與大家同事一場，承蒙大家照顧，鄙人不勝感激，故......?！?p>　　“老趙，說人話?！?p>　　趙昊的抒情演講還沒到正題就被人群里的同事粗魯?shù)拇驍?，他也沒有氣惱，反而呵呵的笑了起來。

　　是啊，和這幫粗人甩什么文詞啊，直接上硬貨就得了。

　　“我就是告訴大家，今天是我最后上班，咱們組里的，有一個算一個，一人一包大中華。怎么樣，敞亮不敞亮。”

　　鴉雀無聲。

　　轉(zhuǎn)瞬間，人群里就各種吐糟就接憧而至。

　　“老趙，你是不是長期沒碰娘們，憋迷糊了吧。兄弟晚上帶你去大寶劍。”

　　“我知道車站有個地方，那里的娘們，嘖嘖?！?p>　　“同請教，哪個店啊?！?p>　　得，這說話間怎么樓越來越歪呢。

　　這不是我想像中的結(jié)果啊，不應(yīng)該歡呼雀躍嗎，不應(yīng)該齊聲夸贊嗎，整個大寶劍是啥意思。

　　直接亮干貨吧。

　　趙昊從自己的保溫箱里直接拿出兩條大中華來舉在頭頂，高聲喊道：“發(fā)煙，排隊，一人一盒?！?p>　　“轟”

　　這幫家伙們看到真的有大中華，各個像聞到屎的臭蒼蠅一樣圍了上來，把趙昊團(tuán)團(tuán)的包圍在其中。

　　這句話似乎哪里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誰能告訴我。

　　“老趙，還記得我給你修過車不?！?p>　　“老趙，當(dāng)初你摔傷了可是我背的你上醫(yī)院哈?！?p>　　“老趙，你可別忘了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個粉紅小屋?！?p>　　趙昊被他們圍著，看著他們爭搶著自己手里的香煙，雖然有點(diǎn)透不過氣來，但是他的心里是高興的。

　　他們說的沒錯啊。

　　當(dāng)初他車壞了的時候，是同事小超從大老遠(yuǎn)趕過來，牽著自己的車子送到修理鋪。

　　當(dāng)初他送餐路上被人撞了，是同事大胖背著他爬上醫(yī)院的大樓。

　　當(dāng)初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是小博帶著他去的......。

　　呃，他不會承認(rèn)的。

　　分完了煙，這幫家伙們一個個都在吞云吐霧，像一只只吐著白煙的大蛤蟆。

　　而分煙的這只大蛤蟆則坐在自己的摩托車和這幫人閑扯起來。

　　“老趙，你是發(fā)財啦?！?p>　　“小財，小財?！?p>　　“老趙，你是不是要結(jié)婚啦?！?p>　　“小陳，你不提這個問題，我們還是好朋友?！?p>　　“老趙，為啥不干了”

　　終于有個正常的人問出正常的問題，趙昊想了想說：“我們?nèi)乙侥Ф既チ?，我哥，我姐都在那里。我爸媽也想他們，一家人還是生活在一起的好?！?p>　　“是啊，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好，我妹妹嫁到外地，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來一趟。”

　　“魔都消費(fèi)挺高的吧，聽說房價都上天了?！?p>　　“切，人家老趙都抽得起大中華了，還差那一平米兩平米的。”

　　趙昊和他們東扯西扯了一會，覺得挺開心，挺輕松的。

　　這些人很大一部分是沒什么文化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高中畢業(yè)的人都屬于沒啥文化的。

　　像趙昊這種就是屬于比較有文化的人，他和這些人不一樣，他是中專畢業(yè)。

　　雖然沒文化，不代表沒有什么共同語言。

　　男人么，共同語言無非是煙、酒、女人及家庭。

　　趙昊也不是沒接觸到高層次的人，他也不是一直當(dāng)送外賣的。

　　他在銀行工作過，還在超市集團(tuán)當(dāng)過小領(lǐng)導(dǎo)，可是他就是不喜歡那些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

　　一個個裝的恨不得把鼻孔仰到天上去，也不怕下雨把他們給嗆著。

　　反而，他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員工們倒是能打成一片，和領(lǐng)導(dǎo)就是對付不起來。

　　原因無非他不會溜須拍馬，說出的話不得領(lǐng)導(dǎo)們的待見。

　　唉，正直善良的人都是孤獨(dú)的。

　　和同事們玩鬧了一會，他來到站長辦公室，過完今天就要離開了，得先和站長打個招呼。

　　站長坐在辦公室里早就知道了外面的情況，當(dāng)趙昊走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站長的桌子上很明顯的擺著一盒新開封的大中華。

　　咦，很眼熟嘛。

　　誰的動作這么快，馬屁拍的挺熟練啊。

　　“來啦，老趙，聽說你要離開咱們這里了?！?p>　　站長笑吟吟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笑得像一只被打了激素的二哈。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這站長沒少找他的麻煩，但明天就要離開這了，人家笑也不能不給面子。

　　“嗯，站長，我來辦辭職手續(xù)的，過完今天我就走?！?p>　　“老趙啊，你的業(yè)績還是不錯的，雖然歲數(shù)大點(diǎn)，但是對人熱情嘛，大家很舍不得你啊?！?p>　　“呵呵”

　　尷尬，大寫的尷尬。

　　兩個大男人似乎沒有什么話題，最終還是站長先發(fā)了話。

　　“老趙，按理說，你今天辦辭職，得下個月中旬才能批......?！?p>　　一包大中華！

　　“這個月底批也不是不行，你知道你的押金還在市里的公司......?！?p>　　一包大中華！

　　“押金也沒什么問題，只要你過了今天，明天就可以來結(jié)算工資了?！?p>　　一包大中華！

　　“現(xiàn)在我就給你算工資，以你我的關(guān)系，這點(diǎn)面子還是要給的，不行我先給你墊上?！?p>　　七包大中華！

　　趙昊從站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手里已經(jīng)拿著一沓這個月的所有工資及他所交的押金了。

　　他不是那種迂腐的人，他只是不愿意拍馬屁，不代表他不會拍馬屁。

　　拍唄，以前自己沒錢，不愿意拍。

　　現(xiàn)在自己有錢了，馬屁能給他拍出半身不遂嘍，反正白來的錢他花起來不心疼。

　　要是他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做這事，哼，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再見，我的外賣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