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燈片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酒再好喝，終究有喝醉的時候。感情再好，終究有分開的結局。

　　趙昊他們從飯店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打著晃出來的，在服務員的幫助下，趙玉三個人坐上了出租車開始各回各家，各找各妻去了。

　　趙昊沒有坐出租車，他在服務員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獨自晃悠著向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服務員看著趙昊的背影，手里捏著一指厚的大紅包，面色激動的喊道：“哥，有空再來啊。”

　　土豪啊，真是土豪啊，吃飯花了好幾千不說，連給他小費都是按千算的。

　　這樣的虎逼。

　　不是，這樣的豪客天天來才好呢。

　　趙昊此時心中很爽，原來有錢是這樣子的，原來一擲千金是這樣子的。

　　爽，真他么爽。

　　以前自己吃個拉面都得算計著加不加肉，現(xiàn)在呢？

　　我他么點菜都點一本。

　　霸氣。

　　都說錢是男人膽，這人啊，有錢了就是不一樣。

　　別人喝多了走路都是走八字，趙昊喝多了就是不一樣。

　　我原地劃零。

　　“嘔......”

　　吐了，最終再有錢，再牛X的人，喝醉了也得吐。

　　趙昊吐得天昏地暗，吐得行人紛紛遠離，吐得連路邊的流浪狗都不愿意靠近。

　　多少年沒喝這么多酒了。

　　十年，還是二十年？

　　趙昊是屬于喝一瓶啤酒就會醉的人，每次醉過之后這腦瓜子都疼的嗡嗡的，可是今天醉的為什么這么高興呢？

　　吐過之后，他頭腦清醒了許多，至少看路人不再是重影。

　　他沿著馬路向家的方向走，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家藥店門前。

　　趙昊晃了晃頭，他看著這家藥店有些熟悉，總覺得這地方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哦，原來是這里。”

　　趙昊甩了甩頭，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他知道是哪里了。

　　他送外賣的時候每次路過這里都是會看上一眼，不是想買藥，而是追尋一種回憶。

　　這里是他曾經(jīng)開過書店的地方。

　　趙昊定在原地，眼睛看著藥店里閃爍的燈光，看著看著，感覺自己面前好像有了變化，變成了一張張幻燈片。

　　片1：夏日的午后，一家書店里，一名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人在整理擺放著書架上的圖書。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顯得這位年輕人干凈，陽光而富有朝氣。而書店的門口則站一名穿著格子裙子的女孩，她的身材小巧玲瓏，而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笑吟吟的看著整理書籍的年輕人，眼睛里充滿了濃濃的愛。

　　“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為什么？”

　　“因為你穿的襯衣好干凈?！?p>　　“呃，那是我媽給我洗的......”

　　片2：書店里的一張小床上躺著一對青年男女，女孩在沉沉的睡著，而男孩卻躺在她的身邊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男孩的心，跳的像戰(zhàn)鼓一樣，他嗅著女孩身體所散發(fā)出來的芳香，心里不知想著什么。

　　第一天，瞪眼看天花板。

　　第二天，繼續(xù)瞪眼看天花板。

　　第三天，終于鼓起勇氣想有所行動，女孩說：“呃，我大姨媽來了......”

　　片3：地點，津城，一間閣樓里。

　　女孩看著垂頭喪氣的男孩說：“你別著急，工作找不到慢慢找，我做服務員的工資夠咱倆花的?！?p>　　男孩低著頭說：“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我舉著《平凡的世界》滿世界告訴自己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到了外面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么差，工作都找不到?！?p>　　女孩笑了笑：“要不是我媽不同意咱倆在一起，你也不會我和跑到津城來了。所以，我對你負責，哈哈?！?p>　　男孩卻哭了：“你媽說得沒錯，書店只是我的理想，卻不是我的人生?！?p>　　片4：津城開發(fā)區(qū)某座大廈前，男孩抬著頭看著那幾十層高的大樓，心里好生羨慕。

　　如果，我能在這里上班就好了。

　　面試第一次。

　　對不起，你的學歷不夠，我們要求最少是大專學歷。

　　面試第二次。

　　你怎么又來了，對不起，你沒有工作經(jīng)驗。

　　面試第三次。

　　我說你這個人怎么這樣，說了不要你了。

　　男孩抿著嘴，語氣堅定的說：“我只想在這么高的大樓里上班，這是我的理想?！?p>　　“讓他來吧，就憑他這種精神，我們也需要這樣的員工?！崩习遄吡诉^來，一錘定音。

　　片5：工作了第三個年頭。

　　女孩生氣的對男孩說：“你怎么又不去上班，在家都呆好幾天了。”

　　男孩頭也沒回：“我煩那個新來的經(jīng)理，要不是他，經(jīng)理的位置是我的?！?p>　　“煩也不能成為你不上班的理由啊。”

　　“你煩不煩，天天磨磨唧唧的。”

　　“小昊，我們結婚吧?！?p>　　“結婚，結什么婚，沒錢結什么婚，等我有錢的再說?！?p>　　“小昊，能給我買個戒指嗎？假的也行?！?p>　　“不買，別理我，我煩著呢?！?p>　　片6：某個餃子館。

　　男孩一邊吃著餃子一邊含糊的問道：“今天這么好，請我吃餃子，放心，我快找到工作了?！?p>　　女孩低頭不語，過了一會說：“小昊，我們分手吧。”

　　“分手？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從你這里看不到希望?！?p>　　女孩走了，男孩手中筷子夾著餃子舉在半空中，過了好一會，他把最后一個餃子塞進嘴里還在說著：“為什么?！?p>　　片7：某個雷電交加的夜晚。

　　女孩渾身被大雨澆濕，她跑到男孩的面前，臉上掛著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你怎么了？”

　　“我......”

　　某個小旅館里，兩個光著的年輕男女摟在一起卻什么都沒做，只是摟著，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小昊，能給我再唱一遍忘憂草么？”

　　“忘憂草，忘了就好......”

　　第二天，兩人一起走著。

　　突然，女孩蹲下身子給男孩系著鞋帶，哭著說：“以后你自己系鞋帶吧，我要走了?！?p>　　“走？走到哪里？”

　　“挺遠的，我要結婚了?！?p>　　“啪嘰”

　　豆大的淚珠從男孩臉上滑落，滴在正在給男孩系鞋帶的女孩手上，摔成了碎瓣。

　　片8：小城，一群外賣小哥在聊天扯皮。

　　“小昊?！?p>　　一聲脆脆的聲音響在正躺在摩托車假寐的大叔耳邊。他睜眼一看，一名少婦正開著一輛寶馬車停在他的身邊。

　　“你？”

　　“你還好吧。”

　　“我還好，呵呵，我還好。”

　　彼此無言，許久，少婦說道：“我?guī)Ш⒆踊貋砜蠢牙?，那，我先走了。?p>　　“嗯”

　　車子開動，越行越遠，只能看見尾燈在亮著，逐漸模糊，模糊的好像有什么東西遮住了他的眼睛。

　　片9：某婚禮現(xiàn)場。

　　司儀：“今天是小昊和小榮的結婚慶典，讓我們共同舉杯為他們賀喜?！?p>　　新郎：“感謝大家參加我的婚禮，我想感謝的人很多。有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愛人，感謝你們。尤其，在這里我想對我的父母說，謝謝爸爸媽媽這些年來對我的包容，是我讓你們操碎了心?！?p>　　他接著說道：“我還要感謝我的妻子，謝謝你選擇了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新娘在臺上淚流滿面。

　　片10：半年后，民政局前。

　　“想好了？”

　　“想好了！”

　　“我的要求過分嘛，我只是想同別的女孩一樣，想有一個自己家，這有錯嗎？”

　　“你沒錯，有錯的是我。我已經(jīng)在努力了，我們開的這個炸雞店不掙錢嗎，只要兩年我們就會有自己的家。”

　　“我等不起，我也不愿意等?！?p>　　“既然不你愿意，為什么結婚前不說，你知道我的條件，為什么還和我結婚?！?p>　　“那是我眼睛瞎了才找的你。”

　　半個小時后，兩人領著不同顏色的本本走了出來。

　　“我恨你小昊，你耽誤了我的青青?！?p>　　“誰的青春不是青春呢。”

　　兩人分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小昊看著前妻的背影，喃喃的說道：“是我對不起你，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耽誤了你的青春?！?p>　　幻燈片走馬燈一樣，張張閃過且很快消失。消失成了點點的碎片，碎片像鋒利的玻璃渣子一樣插進趙昊的心里，插的他的心千瘡百孔，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蹲下身子，用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手指縫隙中滑出，如同他留不住的愛情，掉在馬路路面上，濺起、分裂、最終蒸發(fā)。

　　“嗚嗚”

　　他哭了，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