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下注啦!下注啦!”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天嵐城城西的侯家賭坊里,開賭的聲音又準時傳了出來,生意依舊如此的好。
天嵐城城西乃是港口,每到清晨無數(shù)的纖夫從天嵐城各處蜂擁而至,或站、或蹲、或躺地等候在碼頭,等待著貨船的到來,往往辛苦一天后便能得到百八十個銅板,一家子一天的飯錢倒是有了。
但是也有天地不收的單身漢,或者爛心腸的丈夫,不管明日生活,不顧家中老小,將得到的錢財在這城西的酒肆、賭坊里吃喝賭盡。
侯家賭坊是這城西最大的一處賭坊,顧客自然便是這些苦哈哈的下等人,雖然都是些窮光蛋,身上沒幾個子兒,但是架不住人多,一天那也是日進斗金。
穿過翠花紅布的門簾,一股熱浪迎面撲來,紅木做的桌子星羅棋布的四散于周圍,每桌都圍滿了人群,喝罵聲、開賭聲不絕于耳。
進入這里,世界一下子就變得純粹了,純粹到仿佛有些安靜,置身于此,腦海中除了發(fā)財再無其他。真是應了那句“來東南西北客,發(fā)春夏秋冬財”的楹聯(lián)。
“嗒嗒嗒”鞋子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西南角一桌賭徒的美夢,一個身高七尺,滿面胡須的彪形大漢走了過來。
“老方,跟我走吧,二爺請你!”大漢的請字說的格外重了一些,配上那一身剽悍的肌肉,不怒自威,被叫做“老方”的男子諾諾的不敢言語,周圍也靜了下來,和老方一桌的賭友們戲謔似的看著老方,起哄道:“老方,還賭不賭啊!要賭的話就跟劉爺過去把事兒辦完,我們在這等你?。 ?p> “對啊,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
哄笑聲一陣陣地灌進了老方的耳朵,見老方默不作聲大家笑得也更開心了。
“怎么?老方還擺上譜了,要爺再請你一遍?”一聲輕哼從劉爺鼻子里撲了過來,一下子便把老方打醒了。逃是逃不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慢騰騰地低著頭跟著劉爺進了里屋。
擋在視線前的劉爺繞過一個身子,一雙莽牛皮做的靴子映入眼簾。褐黃如油紙一般的顏色顯示著它的堅韌,腳尖處被擦拭的锃亮,在油燈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扎得老方眼睛生疼。
昏暗的屋子里寂靜的可怕,只有油燈不時發(fā)出“噼啪、噼啪”的響聲,火光跳躍著、閃爍著,屋子里忽明忽暗,一滴冷汗從老方的臉上流了下來,打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老方,錢帶來了嗎?”聽到這個聲音,老方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二爺,您……您再緩我?guī)滋?,就幾天,不,不,一天,就一天,明天我一定把錢給您拿來!”老方汗如雨下,說話磕磕巴巴的,低著頭弓著腰,渾身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嘴里不住地告饒。
“老方,你這是第幾次向爺我保證了?看在你以前也算是給侯家做了一些事情的份上,爺我寬限你幾次了?真當爺這邊是開善堂的?你也是賭場的老人了,規(guī)矩知道吧!”
二爺站起身走到老方跟前,魁梧的身體散發(fā)著如山一般的壓迫感,老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二爺,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吧……我保證明天就把錢拿來,二爺您再通融通融?!?p> 老方嘴里不住的告饒,二爺背著手俯視著老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老方的臉,低著頭笑了笑,揮了揮手,高視闊步地繞過了老方往前走去。
“卸兩根手指,打斷腿扔到臭河......老劉你去他家里把老方兒子送到候府,打發(fā)去采天藍草,給口飯吃,別讓人說我侯家不講情面?!?p> 聲音從遠處傳來,擊在木梁上,發(fā)出金戈般的鳴響,老方呆愣的跪在地上,毫無知覺,待得老劉一把抽出腰間佩刀時才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二爺饒命啊,我就那一個兒子啊,二爺再寬限我?guī)滋彀?!”凄厲的喊叫聲在里屋響起,呻吟聲傳到大廳,使得喧鬧的大廳頓了一頓,然而也只是頓了一頓,不一會就又喧鬧了起來,司空見慣的事情怎么也提不起人的興趣。
“這老方原先也算個人物,現(xiàn)在落得這么個境地,哎!這就是沒錢的下場。”
“誰說不是呢?”
有好事者感慨兩句,高高地抬著手,搖晃著骰子,露出拇指上的鑲金的扳指,面露悲苦,仿佛在為老方痛惜。趁機揮發(fā)一下自己的情感,盡一盡自己賭友的心意,不過很快便再把視線投到賭桌上,緊張的拼殺了起來。
天嵐城位于妙光界云越大陸南麓,為齊云國北部的一個邊陲城市,依山傍水。南邊為紫陽山,西邊為莽青河,因終年被紫陽山的霧氣迷繞而得名天嵐,又因盛產天藍草,所以也稱天藍城。
天藍草又稱天藍沼濕草,遍布于妙光界各處,天嵐城附近的天藍草主要生長于紫陽山的沼澤地中,是煉制補氣丹的主藥,一株便價值五十枚銀幣,是天嵐城一大經濟來源。
侯家是天嵐城中的鐘鳴鼎食之家,家中子弟眾多,產業(yè)更是遍布天嵐城各處。水運、賭坊、碼頭、藥材等皆有涉獵,而天藍草更是重中之重。
天藍草雖然遍布于妙光界各處,但是多產于深山大澤之中,瘴氣、毒蟲、泥沼彌漫,于凡人而言采摘不易,但因價格較高,無數(shù)赤貧之人皆以采摘天藍草為生。
侯家是城中天藍草的主要收購人家,因此侯家在收購天藍草的同時,也組織府中家奴進行采摘,家奴多以十三四的少年為主,食量小,價格便宜,死了也不甚可惜,稍稍養(yǎng)些時日,養(yǎng)大后賣將出去,又是一筆進賬。一貌資質好的,留在家中做個下人,忠誠度高,也好使喚。
至于稚子和少年的來源那便是多種多樣了,有豪取搶奪的、自愿賣身的、父母賤賣的、像老方兒子一樣抵債的、家中下人生的等等,總之不缺人手。
老方原是城西中的地痞無賴,無父無母,仗著人有幾分聰明勁兒,每次于紫陽山中能采摘出較常人多些的天藍草,經常組織一些小混混進山中采摘,幫著侯府采摘了十多年的天藍草,也做了不少欺壓弱小的事情,久而久之的倒也混出了一些名頭。
二十多歲時討了個老婆,本來生活也算圓滿,但是天有不測風云,婦人在生產時難產,孩子倒是保住了,婦人卻撒手人寰。
沒了老婆的老方胡亂地拉扯著孩子,也胡亂地討著生活,更是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家中一應物事盡皆變賣仍不悔改,半年前孩子生病借了侯府二爺百枚銀幣,到得現(xiàn)在無力償還,只落得個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