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她進(jìn)了破廟,青見四下打量著里面的環(huán)境。
破廟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殘破不堪的景象,供臺上翻倒著不知哪個仙人的塑像,供臺后面的地上,有一堆干燥的雜草垛,這應(yīng)該是她平日睡覺的“床”吧,床上方的屋頂,簡直能用搖搖欲墜來形容,腐朽不堪的房梁上,稀稀拉拉的掛著幾塊風(fēng)一吹可能就要掉下來的瓦片。
這幅場景,看得青見忍不住鼻頭泛酸,若說他生來是個孤兒就已經(jīng)很不幸了,可他還有不知先生養(yǎng)育了他。而陳一諾,卻是有家不能回,趕她出來的,還是自己的至親之人。
方才她說她叫一諾,連她姓陳都未提及,可見,這個姓,帶給她的傷害有多深。
其實,他也注意了她許久,關(guān)于她的流言蜚語,身為跑堂小二的自己,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平日里,先生都教育他,多做事少說話,行的正,是非不沾身??赡侨杖羰遣痪人F(xiàn)如今,怕是早就慘死在惡狗嘴下,身無全尸了。
一諾見他打量著破廟,心下也覺得有些尷尬,懷里捧著青見給她的一堆東西,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東西,竟是放下也不是,拿著也燙手的感覺。
青見轉(zhuǎn)過身,卻聽得“哎喲”一聲,胸口撞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兒,定睛一看,原來是這丫頭一直跟在他身后。
明白她許是覺得這地方太過寒酸,怕自己笑話她,感到不好意思了。
青見笑笑,摸了摸一諾的頭。
“哎呀呀,人兒不大個,力氣可是不小呢!”
這話聽得陳一諾小臉一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小聲的囁喏了句:“對不起……”
青見聽后哈哈大笑道:“哎呀,沒事啦!你才多大塊兒肉呀,哪能撞得痛我,小事怎的還用說起了什么對不起。無事,無事啦!”
說完就將她手里的東西,接了過來,放在了草垛上,然后打開了那個油紙包裹著的東西,油紙一打開,一陣熟悉的香味就在破廟里彌漫開來。
是紅燒蹄髈!
陳一諾肚子里的饞蟲一下就被勾了出來,看著青見手里的豬蹄,忍不住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見她這般模樣,青見忍不住“噗呲”笑出了聲。
聽得他笑話自己饞嘴的模樣,陳一諾又是一陣臉紅,羞得一路小跑的出了破廟。
意識到自己有點好像讓她緊張尷尬了,青見拔腿就追了出去。
她那小短腿兒,再加上沒吃什么東西的體力,三兩步就被青見在石橋上追到了,青見一把拉住了陳一諾的手腕,輕輕的拽住她。
“誒,你別跑呀!我并不是笑話你,只是我覺得你這饞蟲上頭的模樣,煞是可愛!”
………
“好啦,來!拿著,還是熱的,趁熱吃!吶!”
說著就將手里的紅燒蹄髈遞到了陳一諾的面前,陳一諾將沒有被他拉住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低著頭,并不接那誘人的蹄髈。
“好啦,快吃!甭見外!”
青見將她背在身后的手,拉了過來,將蹄髈放在了她手里,推著她的手,遞到了嘴邊。
陳一諾怯怯的看了青見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蹄髈,最后,終于是饞蟲戰(zhàn)勝了面子。
此時已是近黃昏的時辰,天邊的夕陽,感知著地平線的召喚,緩緩的下沉著。
兩人坐在石橋墩上,晃蕩著雙腳,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說是聊天,不如說是青見吧啦吧啦的講,陳一諾時不時的應(yīng)一聲“嗯”或者“噢”或者“好”。石橋旁的那棵巨大的古香樟樹,時不時的隨風(fēng)搖曳著自己的葉子,沙沙作響。
涼風(fēng)習(xí)習(xí),陳一諾專心的啃著手上的蹄髈,而青見,則專心的看著啃蹄髈的她,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那天的夕陽,是他看過最美,最好看的夕陽。
自那以后,青見便時不時的來看她,或者在街上如果遇到她,就直接叫她在不知酒樓后門的偏僻處,偷偷塞給她愛吃的紅燒蹄髈,和其他的吃食。
久而久之,兩個人就熟絡(luò)了起來,托青見樂觀向上的福,陳一諾比之以前,人也開朗了不少。在青見的幫助下,陳一諾在離破廟比較遠(yuǎn)的后山上,重新開墾了一塊地,種上了蔬菜果樹苗,這里有很多破舊的老墳堆,所以那些小孩子一般都不會來這里,這也讓陳一諾和青見的勞動成果,得到了一層保護。
快樂的時光就這樣過了一年,兩人現(xiàn)在就像親兄妹一樣的要好。只是,久了以后,承前村里的人,都知曉了不知酒樓的跑堂小二青見,與那生來不祥的陳一諾,兩人經(jīng)常玩在一起。
時常對青見和陳一諾指指點點,連帶著不知酒樓的生意,都寡淡了下來。
掌柜心知肚明,對于青見和陳一諾的往來,是他默許的,這酒樓生意受到影響,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沒了什么顧客,掌柜也樂得清閑的每日在酒樓的后院兒,閑坐著喝茶看書,也不見他憂愁酒樓的生意,也不阻攔青見跟陳一諾繼續(xù)要好。
反倒是青見,眼瞅著酒樓的生意日漸慘淡。心下也明白,這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一日,陳一諾在石橋上坐著等青見來找她,兩人約好了今日要一起上山去摘菜,過了原本約好的時辰,青見卻沒有來。
陳一諾心下有著一絲不安,往日若是約定好的事,青見定是準(zhǔn)時到??山袢眨麉s第一次遲到了。
一雙小手緊張不安的絞在一起,時間過去越久,陳一諾心里就越慌??墒撬峙伦呷フ宜?,青見來了看不到她,兩人就錯過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沒有看見青見的影子。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若是在這里錯過了,那她就在不知酒樓等他,這樣,他在這里見不到自己,遲早會回不知酒樓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陳一諾一刻也不停歇的一路小跑著,朝著不知酒樓的方向奔去。
才一到街上,卻見街上的村民,全都朝著一個方向跑去,嘴里還議論紛紛的談著什么不知酒樓的小二和陳家什么的。
聽到這些只字片語,陳一諾心下一緊。完了,真的出事了。可是她也不敢上去問路人,只好偷偷的從小巷繞到了那個她離開了將近五年的“家”附近。
站在隱蔽處,陳一諾使勁的墊腳蹦高,奈何也看不見圍著黑壓壓的一群村民的陳家大門口,發(fā)生了什么。
她看了看旁邊的牲口棚的矮墻,這里好像可以爬到牲口棚的上面去。
陳一諾撩起青見送她的那套粉色羅裙的下擺,三兩下的爬到了牲口棚的上面,這下終于看清了人群里面的情況。
陳家的大門口,跪著一個背影挺得筆直的少年,這人,正是陳一諾等了一天的青見。
見此情形,陳一諾驚得差點從牲口棚上滾了下去。
怎么回事,青見怎么會在陳家大門口跪著!
陳一諾心都揪到了一起,她在猶豫著,要不要去把青見帶走,可是,那么多人,要是她去了,那些人今后怕是要直接將不知先生和青見趕出承前村。怎么辦!?陳一諾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找不到辦法解決眼前的事。
就在此時,陳家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里面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是陳一諾再熟悉不過的,那個稱之為她父親的人,陳希述。后面跟著她的兩個哥哥,和姨娘,還有幾個叔父,伯娘。
所有人都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青見,陳希述上前一步,冷哼一聲道:“哼!這不是不知酒樓的跑堂小二么???怎么跑來我陳家大門口跪著,你這是何意?”
青見抬頭看著陳希述,眼神堅定且毫不退縮的迎著他鄙夷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拱手道:“晚輩青見,見過前輩。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一事相求?!?p> 聞言,四周一片議論聲起,陳希述捋了捋嘴上的胡茬一挑眉道:“求我?我可不知道我陳家,有什么可以給你的。你要說是關(guān)于那個早被陳家除名的妖孽的事,那你大可不必如此,她早已不是我陳家人,她的生死嫁娶,與我們無關(guān)!呵呵,還別說,你這孤兒與那天煞孤星的妖孽若配成對,還正是合宜!”
在陳希述眼里,這青見今日這般作為,就是來找他陳家晦氣的,怎么可能指望他會給他什么好臉色!
青見并不理會陳希述嘴里的惡語相向,依舊直視著陳希述,接著道:“并非是您想的那樣,我只把一諾當(dāng)妹妹看,今日前來,是想您可以將她接回陳家,免她在外面日日與惡狗奪食,泔水桶邊果腹?!?p> 此言一出,村民的議論聲更加激烈了。
陳希述覺得面子上漸漸掛不住了,大力的假咳一聲后,村民們倒也識趣的停下了議論聲,全都站在那里看好戲。
見此情形,陳希述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而這所有的事都得怪這個多事的跑堂小二!
“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我陳家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孤兒來指手畫腳了!識趣的趕緊給我滾!再在這里無理取鬧,休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