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啥茶？紅的、綠的、白的、黑的隨便挑！”老賈問王丹平。
“您這啥貴？”王丹平笑。
“你小子！有一套。我喜歡！”老賈嘿嘿笑著。
“我這有四十年的熟普，自己都舍不得喝。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話也撂出去了，今天就給你來這個，怎么樣?！?p> “看來今天賈隊長是要下血本陪我這個后生嘍！”
“這不算啥，有錢難買我高興！”老賈邊說邊拿出最上面一格里的普洱。
是不是四十年王丹平不清楚，但是從老賈放的位置以及拿茶的姿勢看，應該不一般。其實王丹平不懂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在這個自稱大老粗的賈隊長這兒撒撒野。沒想到老賈還就吃這一套，他不喜歡遮遮掩掩，曖昧不清，就喜歡直來直去，愛憎分明。
老賈泡起功夫茶的時候，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神情變得很嚴肅，閉嘴不語。從溫壺、放茶、洗茶、聞香、品茶，所有動作優(yōu)雅舒緩，渾然天成。此時的老賈，更像是一位仙風道骨的修行人，甚至有點女氣。
王丹平并沒有為此嘲笑老賈，而是心生敬意。他知道這是真功夫，這叫專業(yè)。你嘲笑一個專業(yè)人士，只能是自取其辱，被人看不起。這一點王丹平還是明白的。
老賈給王丹平倒?jié)M一茶盅，遞了過去。“嘗嘗?！?p> 王丹平趕緊雙手接過，像模像樣地拿起來先聞了聞，然后嘗了嘗，咂摸了一下，一口喝光。醇厚綿密沒錯了，但是他不太習慣那個味道。
“不懂就別裝了?！崩腺Z倒是一眼看穿。
“這陳年普洱經(jīng)過歲月沉淀，喝它的人呢也得有點歲月沉淀才行。”老賈拿起茶盅細細咂摸，閉眼深呼吸，享受這上天賜給的美味。
“早知道給你泡一壺茉莉花，浪費我的陳普?！崩腺Z耿耿于懷。
“不裝了！確實不懂茶?？茨氵@么熱情，沒忍佛了你的好意?！蓖醯て角敢獾??！安贿^還是謝謝你的茶。”王丹平舉起茶盅敬老賈。
在他們喝茶的間隙，各班次司機輪番進來打印派車單，老賈簽字后放行。也有司機舔著臉要蹭茶喝的，都被老賈轟出去了。
“滾，快滾！就你們這嘴，喝馬尿都閑浪費了，還配得上我這茶！”老賈大聲嚷嚷。
司機們也不生氣，哈哈回到：“馬尿你留著慢慢喝，我們得出發(fā)咯！”
“路上慢些，出事了婆娘娃可沒人給你照顧！”
“烏鴉嘴！”“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司機回罵一句就走了。
……
王丹平是過來跟班學習的，老這么在老賈辦公室喝茶可不行。于是就問老賈：“賈隊，你看今天我在哪學，你給安排一下，干啥都行?！?p> “我聽轉(zhuǎn)運車間的說了，你上次在他們那還幫忙搬郵件了。說實話，我還挺佩服你的。這么些年啊，機關的領導干部哪來過一個人下我們基層，看一眼基層辛苦的。所以你一過來我就喜歡上你了?！崩腺Z說。
“您別光喜歡呀，您得給我安排活啊?！蓖醯て郊绷?。
“這樣啊，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先熟悉郵運調(diào)度。明天起你就跟車走吧，實地去看一看?！?p> “好啊。”王丹平心里有譜了。
第一天時間，王丹平就跟著老賈，看他如何運籌帷幄。別看老賈大大咧咧，安排工作來井井有條。三十多條線路依次發(fā)車，井然有序。各路司機服服帖帖，聽從指揮。王丹平想到了音樂會的總指揮，此時的老賈就像那總指揮，氣定神閑，指揮若定。
一天下來，收獲頗多。他體會最深的就是。什么樣的人就得用什么方式來管理。沒有一成不變的人，就沒有一成不變的管理方式。這個體會在今后王丹平職業(yè)生涯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
下午下班，王丹平先是回了趟寢室。老李值夜班，沒回來。
他把周末的臟衣服換下來洗了，把小屋子從里到外拖了一遍。百無聊賴，就給劉靈靈打了一個電話，簡要把今天的工作情況給她說了說，重點給她介紹了老賈。劉靈靈在電話那頭安靜地聽著，只要是哥哥說的話，她都覺得好聽。后來又隨便聊了些其他的，互相說了幾句貼心話就掛了電話。
忙完這一切，又到了華燈初上時點，此時的王丹平饑腸轆轆。他決定去找李鬼，有兩天沒見了。
照例，王丹平先下到城中村，他得轉(zhuǎn)轉(zhuǎn)，看帶點啥東西。街巷里照例熙熙攘攘，夜市攤散發(fā)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在巷子房屋連接處，他看到一個面容枯槁的男子在瑟瑟發(fā)抖，瘦得脫了相。他飛速地看了王丹平一眼，趕忙背過身去，抖抖索索好像掏出什么東西，往鼻子上湊了過去。王丹平看得迷惑，快步走開了。
不覺中，王丹平來到了城中村最常見的小紅房子門口，他這次故意往里望了望，每走一家他就往里望，平日經(jīng)過這里他躲都來不及。他是想知道桃子在哪間。
紅房子里的姑娘看到王丹平的舉動，紛紛站起身來，大方地對他招手。“帥哥，進來耍嘛~！”
王丹平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舉動是多么的荒唐可笑。他又不認識桃子，就算這會桃子站在他面前也不認識。他低頭笑了笑，便快步走開。
他先來到熟食店，買了點餌絲和鵪鶉蛋。又來到小超市，買了一提啤酒。在路過上次那家澡堂子時，他竟然又碰見了那個穿睡衣的女人，照樣濕著頭發(fā)，提著洗浴籃子，汲著拖鞋；照樣高昂著頭，風擺楊柳般目中無人地往前走著；照樣不穿內(nèi)衣……
王丹平內(nèi)心一緊，這也太巧了吧。這么大的城中村，怎么可能連著兩次碰見同一個人，兩次還都是她剛泡完澡堂子后？王丹平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女人邁著慵懶的步伐，顫顫巍巍向他走過來，晃得他頭暈。
女人好像也發(fā)現(xiàn)了王丹平，快速往他這邊瞟了一眼，眼神交匯后便連忙閃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經(jīng)意的、略帶驕傲的微笑。
女人的頭昂得更高了，與王丹平擦家而過。一陣沐浴液的香味夾雜著體香撲面而來。
待女人走過后，王丹平偷偷轉(zhuǎn)身跟了過去，直跟了兩條街巷。女人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王丹平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著。最后女人走進了一棟樓里，消失不見了。
來到李鬼的住處，路燈已經(jīng)亮了。今天李鬼沒下水，正在家等他呢。
“知道你要來。”李鬼說。
“你是我肚里的蛔蟲??？”
“分析，分析知道不?你剛回去見完你的小相好，肯定有好多話要跟我說對不對？”李鬼自以為是。
“屁，我是兩天沒見你了，想吃魚了?！蓖醯て讲幌鞯卣f到，隨手把涼菜丟在了餐桌上。
李鬼今天特殷勤，連忙跑過去拿盤子。
“知道，知道，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來呢！”一邊屁顛屁顛去端菜，擺凳子，擺酒杯，一邊招呼王丹平就坐。
坐定后，李鬼見王丹平還沒有要跟他說什么的意思，著急的得抓耳撓腮。最后實在忍不了，便把腦袋湊了過來。
“快說說呀！你是要急死我??！”
“說什么？”王丹平不理他，繼續(xù)埋頭吃魚。
“說說你周末的事情啊，你跟你老相好都干什么了！”李鬼提醒道。
“哪個老相好？”王丹平明知故問，慢悠悠押了一口啤酒。
李鬼急眼了，接過王丹平的筷子仍在桌上。
“別吃了！瞧你裝那樣！”
王丹平也不生氣，自己撿起筷子，繼續(xù)埋頭吃。
李鬼沒法，只得悶頭喝酒。
“跟你說個事?！蓖醯て秸f。
“什么事，什么事？”李鬼來了興致，趕緊湊了過來。
“今天我來的時候，看見一怪人?！?p> “切！誰要聽這個?！?p> “見到他你滿腦子只有一個感覺，瘦！干瘦干瘦的。站在墻拐角打著哆嗦。后來我還見他掏出什么放鼻子上使勁兒聞。你知道嗎，他看了我一眼，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眼神，我從他眼神里看到的都是空洞和絕望，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王丹平不管李鬼，自說自話。
“少見多怪”李鬼嘟囔著。
“你是沒見著那人。見一眼我就不想再見第二眼?！?p> “就你住的那個城中村，復雜著呢。干各種營生的都有。你一定是碰到癮君子了。”李鬼說。
“你說是吸……的？”
“是啊。你在郵局上班的，不信你問問你們投遞班主任去。從你們寄遞渠道都查堵了多少起販賣和吸……的案子了！”李鬼說。
“哦……”王丹平若有所思，自覺著這地方太復雜，往后干什么得多長個心眼了。
“唉，我再給你說個事?！蓖醯て秸f。
這次李鬼沒了興致，哼了一聲，沒接話茬。
“說你不信啊，我在來你這的路上，先后兩次碰到同一個女人?！边@次換王丹平主動湊過去了。
“女人年齡不大，長得漂亮，兩次都從同一個澡堂子出來。關鍵啊，關鍵她就穿個睡衣，里面啥也沒穿，連那啥都看的清清楚楚。你說她就這么大搖大擺在巷子里走著，也不怕賊人起壞心眼兒。嘖嘖……”見李鬼不言語，王丹平繼續(xù)說。
“怎么？你動心了啊！”李鬼翻了他一個白眼。
“你別忘了，你是有相好的人！”李鬼往劉靈靈身上引。
王丹平陷入了沉思，半晌沒說話。
“來，喝酒喝酒！”李鬼煩躁了。
“給你說啊。你別笑話我?！?p>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李鬼繼續(xù)煩躁。
“我見劉靈靈吧，就沒那種感覺，只是想著能抱抱她就很滿足了。但見到今天這個女人吧，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就那種，你懂的。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啊。”王丹平思緒拉的很長，慢悠悠地說。
“哈哈，看來這次回去沒得手啊?！崩罟斫K于抓住要害，主動攻擊了。
“死遠點，沒你想的那么庸俗！我跟靈靈的感情你不懂。”
“是，我不懂。行了吧。但是按我的經(jīng)驗吧，這男女之間啊，如果沒那事，心永遠不會走在一塊兒的。感情再好，永遠隔著點啥。只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那這個女人才算真真正正屬于你呢?！崩罟碛挠恼f到。
“隔著啥，隔個屁。我跟靈靈是純潔的關系，你別拿你那臭嘴玷污了?！蓖醯て接悬c上火。
“看來，是該帶我們王處長體驗體驗生活了?！崩罟砝^續(xù)幽幽說到。
“你死一邊去！”王丹平罵到。
“我看啊，你呀，確實，有??！”李鬼一字一頓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