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谷送給姜芷用來鎮(zhèn)壓身上邪祟的算命銅錢,被她稍作裝飾成了個手鏈,艷紅色的編制手繩參著銀線穿繞銅錢,翡翠玉扣點綴,簡約中透著貴氣。
這倒是和姜芷低調(diào)的性子很是相稱,終日帶著銅錢手繩也為她增加不少女兒身上特有的柔情。
“快去明景苑找亙谷!”明承一把扯過黎夏川的胳膊,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把銅錢給他,他自知怎么做?!闭f兩句話,已是氣喘吁吁。
“亙谷?”黎夏川只覺這個名字耳熟,想了片刻恍然想起,“就是那日與我妹子一同回府的延澤堂弟子!”
明承點點頭,已如火燒眉毛般焦急。
“可為何要將公主的東西給他!”
這個黎夏川不僅是聒噪,做事更是墨跡,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若還想讓我看見明天的太陽,就趕緊去!”明承這個時候可沒閑功夫與他多解釋,不容質(zhì)疑的口吻高聲喝厲起來,些許威脅的味道叫人畏懼。
“好好好,我這就去?!?p> “騎馬,速速趕去。”
“好好好,騎馬速速去。”
“千萬別說我受傷之事~”
“好好好,只字不提?!?p> 他的每個要求黎夏川都是毫不猶豫接受,似是依依不舍的十八里相送,越是讓他快些,可越是交代不完的事,要不是明承實在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他怕是要走到門口,親眼目送他離去。
“哎~”人走了,可他的心依然是提著,“若是這黎兄不靠譜,晚上怕是沒好日子過了?!?p> 心頭雖然擔(dān)憂可奈不住腦袋昏昏沉沉,窩在床上犯難片刻又再次陷入昏睡。中途,一個小兵曾送來清淡小米粥,勉強喝完又睡了過去。當(dāng)再睜眼時已是夕陽西落,但他的精神頭卻恢復(fù)了七八成。
“小哥,你瞧見幽國世子了嗎?”明承支撐起身子,沖著床邊站著的小兵說道。
“你是說的黎兄吧?!毙”郧梢恍?,露出兩排大白牙,“下午見他騎馬走了,便再沒見他回來。”
“五公主呢。”
“公主殿下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我們這些下士更是無權(quán)過問?!?p> 那倒也是,姜芷來營府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園那般輕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不用跟這耗著訓(xùn)練。
“阿彌陀佛,保佑無事,保佑無事。”明承喃喃自語,嘴里念著經(jīng)又悠悠躺了下去,拉這被子往身上一蓋,竟又有些想要睡覺的念頭。
“明,明兄啊?!笔卦谝慌缘男”燥@拘謹(jǐn),嘴里的話翻來倒去想了許久,可總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兵已有一年的軍齡了,和剛?cè)胛榈男卤白颖?,人家已算是老兵。不過,在明承這個“新兵”面前,他總也擺不出老兵的架子,無非是礙于“少將軍”這個頭銜。
嘴里說著明兄,卻總有些占便宜的感覺,小兵不覺有些難為情,可若是不說,今兒晚上自己就要受罪。
想了半晌,還是得把話說清楚。
“你今日剛來,怕是還不懂營中的規(guī)矩。”小兵怯怯,忽覺自己說錯了話,他少將軍哪能不知玄鷹軍的規(guī)矩。
可是,他不是失憶了嗎?
略略干咳兩聲,決意說話要強硬一些,“你未登記申請營房宿舍,所以,你晚上不能住在這里~這,這是我的床鋪?!毕胫矚?,可是說話越來越?jīng)]底氣,小兵稍顯氣餒,心底罵著自己沒出息。
瞧這小兄弟猶猶豫豫,吞吞吐吐,還以為要說什么大事兒,沒想到就是這個住宿問題。明承不知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但僅按常理來看,人家似乎也沒錯,更何況,睡的還是人家的床鋪。
明承笑了笑,眼下已是睡意全無,慢吞吞不舍的離開被窩,又慢吞吞將靴子穿上,“小兄弟,可知如何申請住宿呀?!辈坏靡?,還是得求著人家。
小兵撓了撓頭,一陣尷尬的笑,“你得去郡府備案,找郡尹老爺身邊的師爺?shù)怯浬暾?。不過,眼下這個時間,師爺怕是收工了!”說罷,微微蹙眉,“明兄,這些可都是在入營之前就要辦好的手續(xù),你如何都不知情?!?p> 奶奶的,小爺如何知道!明承心頭咒罵,卻又不好說出口,自己當(dāng)這個兵就是趕鴨子上架,哪有閑心去管這些??赡菚r又怎么想到,自己會無家可回,有家不能回。
“算了算了!”明承已是無奈,心里也想明白了,今晚是得自己尋地方湊活了。
玄鷹軍營府晚上也有人訓(xùn)練。明承被“趕”出了屋子,順著校場邊的游廊慢慢踱步,瞧著那些生龍活虎的青年穿著單薄衣衫一圈一圈的跑步,沒有羨慕只有陰郁。
以后的日子會不會也是這般累人。明承心想著,已是感受到無形的壓力重重壓在雙肩往下墜,似有種人生到了盡頭的無助。
營府重門轟聲開啟半扇,只露了個半人寬的縫。
守門士兵很是客氣臉上還浮著笑,手扶著半扇門謹(jǐn)小慎微的沖明承低聲說起,“入夜了,營中規(guī)定是不得任何人出入的。明兄擔(dān)待,您稍稍吸口氣、側(cè)側(cè)身,將就過去~”
明承表情呆滯,瞧著如此窄的門縫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可不是得吸氣側(cè)身嘛,否則如何擠得過去……不過,也實在荒唐,他就不信,若是那郭起或是姜芷半夜出營,也是如此待遇?
深吸口氣,還是忍了,初入玄鷹軍萬事低調(diào)為上,省的招惹不必要的事端。
將將出門,沒想到僅一墻之隔的外頭會是如此冷冽,縮著脖子正想著該去何處,守門士兵將頭探出交代道,“明兄別忘了明兒一早還得趕來訓(xùn)練!”
說罷,門哐當(dāng)關(guān)上,掛在梁上的紅燈籠震的一晃,燭影悠然輕搖,映的人影也跟著明暗疏綽。
世態(tài)炎涼,人心冷漠啊,明承心頭不暢快,再看眼前這扇緊閉紅門更是氣堵丹田,不覺,身上的傷痛發(fā)作,感覺腳下乏力。
挪到墻邊依身坐下,如今這個時節(jié)、眼下這個時辰,如他這般形單影只蹲在墻根的人怕只有乞丐了,他倒比旁人好一些,至少身上那身行頭整潔保暖。
“這位公子可是明府明承?”
竟還有如此蘇暖的說話聲。
明承微微抬頭看向說話之人,一身紫棉袍裝扮的笑顏少年躬身站在面前,隨意在頭頂挽了個發(fā)髻,紅繩挽帶流蘇順著半披長發(fā)從肩頭落下。
這是從天上下來的小仙童吧,明承感概,瞧他那般和顏善目甚是心歡。
“小仙童從何而來?”明承腦子有些凌亂,即使是喝醉酒也不曾這樣思緒不清,“我是明承,可是要帶我歸天!”
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言語唐突,驀然揚起嘴角淺笑,欣賞起眼前的英俊少年。
少年依然是畢恭畢敬,并未被明承的胡言亂語攪擾,略略行禮柔聲回道,“入夜天涼,明大公子在此歇息身子定是吃不消的。我家大人路經(jīng)此地見您一人實在不忍,想著邀公子去府中一敘,若不嫌棄也可在府中歇息一夜?!?p> 正愁沒地方去,明承聽了瞬間來了精神,腦子也不混了,意識也逐漸清晰,身子挺直若有所思的抬頭正對上少年清澈雙目,問起,“你家大人是何人?”
“我家大人乃當(dāng)朝國師,司拓是也?!?p> 明承聽說過國師司拓,前郡尹陸安年被殺一案他可是主理,那時在郡府前瞧熱鬧之時也有不少人提起過他。不過,聽來的也都是些不重要的信息,無非是說國師地位顯赫,為人端正,雖手無實權(quán)但朝中人物卻都會敬他三分……
如此聽來此人也不是壞人,可經(jīng)過陸安年一事,明承總感覺國師司拓并非外界傳聞那般心善正直,畢竟,怡閣的鈺媽媽慘死也是事實。
是好是壞,以后自有定奪,可現(xiàn)在總也是小心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