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寒冬,而此時,卻沒有比兩人尷尬相處更為薄涼的了。
他們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司拓依然淡然只是瞧上那幾個孩子時才會眼露溫存,明承同樣是怏怏不言,可心里卻活泛著心思如何叫司拓這個“義父”坐實(shí)嘍。
要不然晚上再擺個認(rèn)親酒席,放兩串炮仗……明承自己心頭歡愉,想著那些計謀得逞后的畫面別提有多喜樂。
計劃的倒好,可司拓卻是不會輕易就范,剛用完午膳,便匆匆又入了宮,直至深夜也還未歸,明承趴在窗前可是等了許久,想著,怕是又在宮里的曼竹宅住下了。
今日見不著那明日再說,可連著兩三日,依舊不見司拓的影子。明承也想過是不是刻意避而不見,可每每真見他忙的沒有時間吃飯喝茶,也便識趣不去打擾,若有事,皆由慈安代為傳話。
“隊長,今日打算去哪兒啊~“瘦壹剛放下碗筷嘴里的飯還沒咽下,這就慌里慌張的找上明承。
明承嘴里咬著筷子,心思早已不再那些飯菜上,被突然這么一問還有些愣神,瘦猴見他心不在焉,撇嘴又重復(fù)了一遍,“隊長,咱們?nèi)ツ膬喊?。?p> 去哪兒?這幾日天天帶他們?nèi)ネ鎯海瑤缀跏前衙鞒兄赖牡胤蕉既ミ^了,而那黎夏川一個幽國人更是對兗國牧川城知之甚少,也只能是跟著跑腿的份兒,要說貢獻(xiàn)力量或是智慧什么的,根本指望不上。
若要說今日去哪兒,可得費(fèi)一番腦筋了。明承一手撐著腦袋,想著要不去趟書坊,可這些熊孩子也不是能安靜看書的人,昨個帶他們?nèi)チ颂税傥稑锹牼┐ㄏ壬f書,只是說了句“御林刀法略遜玄鷹軍大將軍“,這群孩子便扯著嗓子非要跟人家先生理論,一個也便罷了,那可是十個活蹦亂跳的小祖宗如何也是管不住,只好賠了不是,左拉右扯的出了茶樓。
別看一個個小小年紀(jì),脾氣卻是如火藥桶,為了這事兒,明承沒少費(fèi)口舌。
“今兒~要不去戲園子吧?!懊鞒幸矝]了興致,隨便說個地方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就好。
眾人歡喜,一蹦一米高,倒也不是喜歡聽?wèi)?,只要不被圈在院子里,去哪兒似乎都無所謂。
不過,這一去,就是五六日,再瞧他們,感覺連走路姿態(tài)都有幾分武生的派頭。
慈安也懶了,有一日沒一日的跟著,若是府中有要事,也便尋個理由不再跟著,反正,到了晚飯點(diǎn)兒準(zhǔn)會回來。這樣也好,省的在府中惹麻煩。
隨著出行的日子越來越近,國師府也越發(fā)忙碌,也不知道要去多久,總之,按著月余的用度準(zhǔn)備總沒錯。慈安忙了一天,總算是封箱裝車,明兒一早派人將車馬趕至宮外的后庭,沒入隊伍便好,他們國師府的馬車不會沒人認(rèn)得,不用交待,隨行的宮人奴才自然也會多加照顧。
十幾年了,但凡隨駕出行都是如此,已成為規(guī)矩也無需再特別交代。
忙活完這才想起,一整日沒見到明承他們,詢問了下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到了后院客房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
“我等先行,無需掛念,楚陵見~“
慈安讀著桌子上的字條,險些暈過去,也沒工夫咒罵這個不懂規(guī)矩的豎子,踉蹌著轉(zhuǎn)身趕緊跑去書房匯報。
下人可是很少見著慈安如此慌張,若他這般沉穩(wěn)的人都慌起來,那定是出大事了,也不管手底下在做些啥,瞧他跑來,紛紛退下,以防礙著他的路。
司拓回府也有好一會兒了,正郁悶院中如何沒了吵鬧,卻見慈安喘著粗氣一陣跑來,氣兒還沒喘勻伸手將字條遞了過去。
“大人……明公子,走了~“慈安忘了施禮,總覺有些不妥,趕緊將緊繃的身子松快下來,掩住慌亂。
司拓將茶盞放于桌上,拿過字條瞟了眼不覺劍眉一蹙,隨和的臉上浮現(xiàn)些許疑絲。這幾日是對明承松懈了,瞧他終日游手好閑,誰會想到竟憋著這個主意。
只是叫他隨行伺候,而他卻帶著一幫娃娃先行跑去楚陵到底究竟何意。
司拓悶氣于心,后悔這幾日躲著他,若能多跟他聊聊興許能察覺出一二。不過,眼下倒是不好辦了,明日王上問起,這又要如何回答。
“哈哈哈~”司拓驀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嘴角揚(yáng)起竊笑一聲,陡然那抹笑又?jǐn)肯?,取而代之是一臉冰冷,他緊抿雙唇不做任何表情,只是握著茶盞的手已凸出青筋,卻見胸口跟著一陣起伏,總也平復(fù)不下。
“他是叫我下不了臺階啊?!彼就貎善〈捷p啟,語氣平和與往常無二。
御林衛(wèi)隊的童子軍在國師府住了有七八日,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百姓眼中卻是一件有意思的奇聞。國師大人如今年過不惑,未曾娶妻也未有子嗣,早有些盼著攀高枝的朝中大臣將自家孩子送入國師府,想著能否拜入府門做個義子,不過,卻從未有一人成功。
難不成是國師大人想通了?!邀來幾個十歲左右的娃娃們來府做客,怕是要從中挑選人選入他國師的族譜!
傳言一傳十,十傳百,哪用幾日,只需一天那大街小巷還不都是關(guān)于這件事的八卦。
司拓有耳聞,但也知道這流言是從何處傳出,明承故意為之,他又豈看不出這其中盤算,左右不過是想給孩子們找個靠山。司拓不阻止,任由他胡鬧,總之對自己也并沒什么損失。
可而今再一想,真真是低估了這個玩世不恭的有錢公子,他想要的何止是個保障,還想要拉自己下水,莫名和他攪成了一伙兒人。
外人看不出司拓的情緒變化,而伺候身邊多年的慈安卻是一眼便知,他是喜是怒,是悲是歡。
慈安提著心,雖有些怯意卻還是溫吞著問起,“大人,要不命人將明公子追回?!?p> “不必了~”司拓依舊輕言,“這都一天過去,眼下怕是快到關(guān)下了?!?p> 關(guān)下,關(guān)中,關(guān)外,三道關(guān)過便是快要出了兗國地界,而楚陵便是關(guān)外最后一座城鎮(zhèn),越過楚陵江也便到了幽國。從關(guān)下到關(guān)外,少則七八日,多則十幾日,而從國都牧川城到關(guān)外,怎么也得一兩日。
慈安躬身更顯謙卑,頭也不敢抬,又繼續(xù)問起,“大人,是否要向王上稟報。”
司拓聽罷,并未著急回答,嘴角一挑,陰下了面容,“更是不必!要是說了,豈不叫王上以為,我和他有什么瓜葛?!?p> 如此一來,也正坐實(shí)了兩人結(jié)交的事實(shí)。
司拓一手揚(yáng)起明承寫的字條,字跡倒也工整,又多看兩眼瞬間攥在手心握成一團(tuán)廢紙,在手里搓了搓似是還不解恨,又扔到還冒著熱氣的茶盞中,宣白的紙在茶水的浸泡中慢慢綻放,如一朵盛夏牡丹,盤葉曲展,而烏墨字跡也跟著水浸釋放著頹然瀉色,一圈圈暈染開來。
那茶是喝不了了!司拓不慌不慢兩指輕輕一彈白瓷淺盞,“鐺”聲清脆,在幽靜的書房中愈顯悅耳,隨即,他從口中淡漠吐出倆字,“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