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尋覓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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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鳥 粽兒貓 2400 2019-10-17 06:42:00

  后半夜,渾身濕透了的笙承君,在樓下叫醒了我。

  他用茶花籽一個接一個地砸我的窗戶。妻與孩子睡得正香,我揉了揉眼睛,在窗戶上看到他就在樓下的石梯上,正好扔出另一顆茶花籽——小區(qū)里種滿了茶花,花一旦謝了,那玩意就多得是。

  天氣晴朗,明月當(dāng)空,可他身上全是水,衣服皺巴巴的,可能經(jīng)歷過那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雨,又像是剛從什么水溝里爬出來似的。

  他見我醒了,示意我下去。

  我披了睡衣下樓,他卻沒了影子,只在地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我循跡而去,看到他坐在那輛業(yè)已發(fā)動的紅色奔馳C300上,笑著朝我招手。我剛想喊他,車就啟動了。我摸了摸睡衣口袋,幸而鑰匙還在,于是跑進車庫,開車追了上去。

  他不緊不慢地開著C300,發(fā)動機聲響低得出奇。因為是單行道,我超不上他,只能在后面跟著。車道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樟樹,蟬鳴呱噪得耳朵生疼。即便是半夜,從窗戶兜進來的風(fēng)仍然是熱的,我很快出了汗。

  車子朝良渚博物院方向駛?cè)?,最后在門前停了下來。

  不知是否受了發(fā)動機的驚嚇,蟬鳴也好,蟲聲也好,一下子全安靜了下來。我挨著C300停好車,熄了火,笙承君已經(jīng)離開了。兩排腳印徑直鋪向博物院,消失在那高大的、慘白的大理石墻的拐角。

  我跟了上去。迎面走近兩個值班的保安,四下?lián)u著電筒光,我閃進石墻。

  大門意外地開著,門鎖懸在空中左右晃動,怕是笙承君打開的。

  三更半夜的,這家伙要做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

  四下漆黑一片,墻根“安全出口”的指示牌閃著綠色的光。巨大的館子在黑暗與靜謐之間成為恐懼情緒的溫室,假如這世上真有鬼魅,就算它們隱藏在周遭的陰影里直愣愣地盯著我,恐怕也沒什么好驚奇的。

  遠遠地,黑暗的深處傳來笙承君的腳步聲,疲憊而又沉重,好像被什么腳鏈拴住了似的。我掏出手機,打開燈。腳印還在,只是自從進了博物館便開始淡了去,想必他身上的水慢慢也快蒸干了罷。

  循著足跡走過核心館,我照了照那幾尊蠟像。仍舊是周潤發(fā)模樣的首領(lǐng),帶著妃子和大祭司。他們白晝還在笑臉相迎如織的人流,和藹地目送熙熙攘攘,眼下的神情卻異常詭異與恐怖。抽回?zé)艄猓也恍⌒钠骋娮髠?cè)墻內(nèi)擺放的棺材,那是良渚古城挖掘出的古墓,一尊千年以前的骷髏似笑非笑地躺在里面,用一雙巨大的黑眼眶瞪我。

  啪地一聲輕響,展館過道的盡頭亮起了燈光。一個人影站在燈光下,看不清臉。

  “笙承君?”

  那人沒有回應(yīng),轉(zhuǎn)身走進下一個展館。

  我追了上去,空蕩蕩的展館只我一人。一束光在館正中天花的位置直愣愣地射下,灑在玻璃罩上。玻璃罩里,正是那個被譽為“鎮(zhèn)館之寶”的玉鳥流蘇。

  我走上前,把眼睛湊近放大鏡。透過鏡片,外緣上的玉鳥紋清晰可見。一只拖著三只長尾的大型鳥背對著正立中間,鳥冠上的絨毛像蒲公英,鳥身鋪著金燦燦的羽毛,神情孤傲而華麗。

  商周以前,中國人喜歡把鳥比作太陽神的化身,這只巨鳥很可能就是傳說中那只被稱為“陽烏”的太陽神鳥。圍繞著巨鳥,兩側(cè)雕刻著兩排面向中央的雛鳥,它們展翅而飛,每一只都張著嘴,應(yīng)該是想表達巨鳥生活在極高的天際,只有能高飛的鳥,才有機會一睹神鳥風(fēng)采。

  玉鳥群的下方,正是玉璧中間的圓孔。在放大鏡的作用下,穿過圓孔看,墻繪上祭祀的場景會顯得愈發(fā)清楚——一位大祭司模樣的人跪拜在祭臺上,上方天空中掛了一輪朦朦朧朧的太陽。祭臺兩旁站著裸了上半身的武士,他們手握巨型玉斧,神色威嚴。跪拜的大祭司并不是方才核心館見著的那位,體型不同,衣著也遜色很多——莫不如說赤裸上身更加貼切,還有一道道黑色的線狀紋身。由于背對著,不能看見他業(yè)已觸地的臉。

  就在這時,我“僵住”了。

  是的,我百分百地確定自己僵住了,渾身上下所有器官、部位,無一處能夠動彈。一開始,我只是想抽回腦袋,直起腰,可沒用。就像在高速上好端端地開著車,突然被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拔走了鑰匙,腳踩油門,車子卻完全沒有反應(yīng)。那一瞬,我就這樣保持著躬身的姿勢,翹著屁股,探著頭,眼睛近乎貼在放大鏡片上,好像一頭偷吃蜂蜜卻被卡在樹洞前的熊。

  我慌了神。擠眉弄眼,用全力掙扎,想大聲喊叫。沒用,連眼球都沒有轉(zhuǎn)動。我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仿佛睡眠癱瘓癥發(fā)作了似的。

  圓孔四周漂浮起一些粉塵,在明晃晃的燈光映射下,它們好像啟明星一般亮。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粉塵。它們比針尖大不了多少,乳白色,圓形身體,拖著長長的尾巴,好像顯微鏡下的精子,總共七顆。它們幽靈般排隊飛舞,在圓孔當(dāng)中黑漆漆的空中劃下一圈又一圈的圓形。

  它們均勻地漂浮在我眼前,幾乎要碰上了眼球。我無法在它們?nèi)魏我粋€身上對焦,事實上,由于無法眨眼,我的眼睛疼得厲害,分泌的淚水已經(jīng)充滿了眼眶,模糊了視線。

  但我還能感知那些“精子”所做的一切。它們亮閃閃的身體猶如細胞分裂生長那樣抽出了極細的、透明的觸手,朝我眼球逼來。那些觸手有吸盤,左眼四顆,右眼三顆,七個小家伙像章魚那樣牢牢吸附住了我的眼。

  像馬拉車一般,它們開始用觸手狠狠地拽我的眼球,朝放大鏡里的圓孔飛去。開始時緩緩地,而后猛然加速。幸而不疼,但很癢,眼淚像開了閘似的噴涌而出,視線卻隨著七個家伙飛速鉆進了圓孔里去。

  穿過一束光墻,亮得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見。我隨著七顆精子一起飛躍過放大鏡、圓孔,我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或許化成了和它們一樣的精子。掉轉(zhuǎn)頭,能看見自己僵在放大鏡面前的模樣。

  而那副祭祀圖儼然活了起來。烈日當(dāng)頭,萬里無云,祭臺四周黑壓壓擠滿了人,他們齊聲吶喊,鑼鼓熏天,看樣子應(yīng)該在慶賀著什么。祭臺正對著太陽,百米開外是一座石頭壘成的宮殿,周潤發(fā)模樣的首領(lǐng)帶著妃子端坐著,以極好的視野望著祭臺。

  沒人注意漂浮在半空的我。我飛到祭祀近前,發(fā)現(xiàn)那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雙手被捆在地面突起的石樁上,赤裸的身上附著的并不是紋身,而是一道道鮮艷的血口。

  那根本不是祭司,或許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奴隸。正疑惑間,忽然從對面宮殿傳來一聲怪異的箭哨,兩旁的武士得了令,高高揮起玉斧,其中一個猛地朝奴隸脖項砍去。

  人頭落地,骨碌碌朝前滾去。落定時,臉正好朝向我,嘴里吐著粗氣,像只剛被釣上岸的白鰱。那張臉,于我來說再熟悉不過。

  分明就是笙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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