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沖出去的時候,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幾乎每個人起飛的時候都要大聲呼喊。雙腳從懸崖離地之后,我也想那么喊來著。
腳下是一大片水杉林,橫穿而過的公路看起來猶如一條灰色的綢帶。見我們起飛成功,地面的人們也發(fā)出一聲聲歡呼。
冬天進行無動力滑翔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盡管太陽出奇地給足面子,曬在人臉上暖洋洋的,但空中的風依舊毫不留情面地寒冷,而且凜冽,掛在人臉上有些生疼。盡管如此,我?guī)缀鯖]有怎么注意到寒風,因為地面的風景實在太美了?;鑲愠銎娴胤€(wěn)當,如果不是地面風景在變換,我壓根感受不到移動。
我們沿灰色公路方向飛行了一陣子,迎風越飛越高,看到腳下的森林、木屋、廣場、電塔逐一掠過,起飛前的那一絲緊張早已拋擲腦后,直覺得心曠神怡。
“你真是第一次飛?”
教練在我后上方發(fā)出疑問。風聲很大,但好在有隔音耳機。而她說話的聲音又很清晰,也許是因為我們綁在一起,以至于聲音不用通過空氣傳播的原因,或者她壓根就挨著我的耳朵大喊也未可知。
“是的?!?p> “不像啊?!?p> “為什么?”
“一般人的第一次都很興奮,什么煩心事都忘得一干二凈,可你卻一聲不吭?!?p> “我過了那容易興奮的年紀……但眼下我確實沒惦記什么煩心事?!?p> 她笑。也許是在空中的緣故,她笑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讓人放松。
“我們有多高?”我問她。
“離地面大概600米。”
“會飛多久?”
“莫約十多分鐘。”
“你剛才說比飛機還安全,是真的么?”
“當然。”
“從不會掉下去?”
她在我身后再次發(fā)出銀鈴般的笑。
“你看腳下是什么?”
“千島湖。”
“是啊,就算掉下去,最多掉進湖里,怎么會不安全呢?”
“哦?!蔽掖饝艘宦?,莫名其妙地產(chǎn)生一種上當了的感覺。
她哈哈大笑。
“放心,這些裝備的質(zhì)量很好,不會斷裂?!?p> 盡管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她在身后不停拉扯兩旁的扣帶,以控制滑翔傘的方向。我們已經(jīng)飛抵千島湖上空,綠色的湖泊仿佛一顆巨大的湖泊,在陽光下發(fā)出炫目而動魄的光彩。遠遠地,我看到了阿爾法酒店。
“能往那邊飛一飛嗎?”我指向酒店。
“當然可以?!?p> 她操縱方向,我們朝那白色的建筑群飛去?;驁A或方的屋頂,白色的觀景臺,藍色的泳池,甚至還有我上回釣黃尾的釣魚臺。從上空看去,一切都無比清晰——我是說,這種感受根本不是看航拍照片、視頻,或是鋪開建筑效果圖能夠比擬的。
“感覺如何?”她問。
“好像用腳在丈量地面?!蔽艺f。
“沒錯?!?p> 飛越酒店西北邊的湖面時,湖泊的顏色深了許多,宛如墨水一般。
“這里是水下古城呢?!?p> 她說。
“什么?”
“下面,最深的谷底,就是大名鼎鼎的水下古城,沒水的時候,這里是山谷,谷坳里就是古鎮(zhèn)?!?p> “哦。”我答應道,“真讓人印象深刻?!?p> “在我們前面起飛的那位年輕美女,是你的妻子?”她又問道。
“你說遙么?不是,怎么會?”
“抱歉,我只是好奇……好啦,我們準備往回飛?!?p>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拉回滑翔傘。我們在空中拐了大彎,然后朝著湖邊一處大草坪降落而去。
遙和她的教練早已在地面等候,遙興奮得不得了。我解開了身上的護具,笑著看她歡呼雀躍的樣子,問她難道也是第一次玩么?她搖頭。
“我?早飛過好幾回了。”
“那你興奮個啥?”
“因為看你那緊張兮兮的樣子,覺得好玩呀。”
回到酒店房間后,稍事休息。遙打電話過來,說她姐夫要和我們共進晚餐。
我很意外,在我看來,夏鲌幾乎就是個神秘的存在——盡管自己的酒店確確實實地開著,但自己永遠都不會露面的那種人。但轉(zhuǎn)念一想到笙承君和重吾,就釋懷了。
傍晚時分,我洗完澡,穿皮夾克和牛仔褲,腳蹬鞋面起了毛的舊運動鞋出門,迎面看到精心打扮的遙。她把頭發(fā)高高挽起,用金色的簪子固定了,戴了翡翠綠色的耳環(huán),身穿配了黃金亮片的晚禮服,光彩照人。
和她站在一起,我仿佛是什么走錯了場合的路人。
“我說,”我一邊打量她一邊說,“必須要這樣打扮么?”
她沒搭理我,只是徑直朝電梯而去。她的身后始終跟隨著一名服務員,為她按開了電梯,把我讓進電梯,并用胸前的卡牌刷了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