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一步,把問題說得更簡單些,”秋芥說,“還想把自己心愛的手要回去么?倘若答案是肯定,那么請靜悄悄地往后退,盡可能遠離所在麻煩的漩渦,待在自己該在的位置,我自然會將閣下的左手奉上,連半點傷疤都不會留;倘若答案是否定,那么很抱歉,當你想要冒險、想要得到什么時,總該先學習失去時該怎么接受?!?p> 說話間,他已經(jīng)懸浮在我的頭頂。他手里的槍長而過大,看上去不像是真的。我怔怔地看著那又黑又圓的槍口,感覺一切發(fā)生得太過唐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看看它們,多么神奇的生物?!?p> 他抬起頭,看逐漸朝上空飛翔的時貍——那猶如被什么東西吸走的空氣,遠方的星辰在變形了的湖水當中蕩漾,形同虛幻。
“當兩個文明各自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突然有天面對面地站在一起,會是什么滋味?”他轉(zhuǎn)過頭朝我說,“事實上,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交談的機會——如果絕對實力一方打算毀滅絕對弱勢另一方的時候,根本不會存在什么交談的機會。”
我忍著劇痛抽動左手,但紋絲不動。左手像是被什么強力膠黏住,固定在半空中一般。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么?!蔽抑淞R道。
他俯下身子,用一種令人憎惡的眼神打量我,嘴角露出邪笑。
“你踩死一只蟑螂的時候,會試圖先學會蟑螂的語言,并與之交流一番么?更不消說你想吃清蒸鱸魚的時候,會先學會鱸魚的話,事先告知后再下刀么?”
我緊盯著他的臉,心臟發(fā)出“通通”的干響聲。
“不會的!根本不會,”他站起身來,踩著腳下的懸浮設(shè)備在空中轉(zhuǎn)了圈,拿槍口瞄準美琳的人體艙,“落后是要挨打的,不論什么物種都一樣,高級的事物勢必要掃清低級事物所占據(jù)的資源,然后帶領(lǐng)所有的其他事物走向更高的文明。”
“你,你要干什么?”
從西北方向傳來笙承君沙啞的干吼聲。我應聲望去,他已經(jīng)爬出了自己所在的房間,無力地趴在一堆粉碎的瓦礫上。
秋芥扭頭去看,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天外來客一般,煞有介事地迎上前去,用右手一把托起笙承君的下巴,捏了起來。
“我要將美琳封凍在另一個空間,動用必要的手段,永遠地存于那個空間,那樣做了,就不再有人能打擾到她的意志。”
“……什么意志?”
秋芥松開了捏著笙承君下巴的右手。
“最初的本心,共同完成‘域’的開拓,為這個世界帶回更美好的東西?!?p> “扯淡……”他翻身坐了起來,不屑地朝秋芥嗤了一聲。
但秋芥絲毫未為所動。他只是哼哼地哂笑了兩聲,起身回到剛才所在的位置,撥動了一陣子手里的怪槍,似乎在調(diào)整著什么檔位。
“喂!”我對他喊道,“我說,你無權(quán)那么做來著?!?p> 他瞥了我一眼。
“你在說什么?”
“從另外一個時空中攫取資源和科技,你沒有權(quán)力那么做,那么做便是無恥的偷竊,更別提還讓無辜的人充當你偷竊的途徑,況且那個人還是你曾經(jīng)愛過的人——你不覺得那很不入流么……”
“閉上你的臭嘴!沒藥救的蠢貨!”
他突然怒吼起來,將槍口朝向了我,滿臉漲得通紅。
“你有什么資格評判我?”他吼道,“農(nóng)民在春天辛辛苦苦地種植下稻子,每天不辭辛勞地施肥、灌溉、除蟲,全程沒人幫助,如果不是為了收獲秋天的谷子,你認為他那么干為了什么?作為毫無瓜葛的旁觀者,你有什么底氣說三道四?”
他爆豆子一般地朝我叫嚷了一陣子,完全失去了原本一直努力維系著的理性和鎮(zhèn)定。
“創(chuàng)造‘域’,然后收獲‘域’,本身就屬于我和美琳共同的夢想,”他咂了咂嘴,喃喃地說道,“追逐夢想,那才是我們的愛情,你這庸才,豈會懂得這些?”
“是嗎?”我反問,“既然如此,你為何又要讓笙承君前往‘域’?既然明知道笙承君是奔著破壞你那所謂的愛情而去,為何又要那么做?”
“因為那是一場測試!一針疫苗!為了實現(xiàn)共同的理想,獻身早已不在話下,我和美琳的愛,遠非世俗男女愛情可言,”他指著躺在地上的笙承君說,“正是那樣,我才更要放進那可憐的廢物進去,前往‘域’去解救吧,大可以那么干,我完全有勝算,那下等的、原始的男歡女愛,和我與美琳的圣潔愛情,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我嘿嘿地笑了兩聲。
他皺起了眉頭。
“你他媽的在笑什么?”
我捂著自己的左手肘,坐正了身子。
“我在笑你那混賬的愚蠢理論。”
他的臉再度騰地漲紅起來。
“如果你那個愛情足夠圣潔,足夠高等,為什么笙承君能安然地帶著美琳回來呢?莫不是你失敗了么?”
“住口!”他吼道,“美琳只是在那場混亂當中遭受了蠱惑!我本不該讓她獨自一人面對世俗感情的誘導,那本身就是一次失誤,一場災難!”
“得,得,”我搖了搖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手里握著菜刀,朝著待宰的鱸魚宣布下刀的理由……我說,你覺得有意思?”
他眉頭緊皺地朝我瞪了一會兒,似乎又想通了什么似的舒展額頭。
“我能毀了你,豈需要你的同意?”
他惡狠狠地說道,而后在怪槍上動了一番手腳。當他再度扣動扳機時,一股鉆心般的疼痛如同電流似的從左手肘部傳了過來,頃刻間傳遍全身。我不顧一切地放聲嚎啕起來,左手騰地掙脫了,但手肘部被齊齊地削斷了去,只剩下被燒焦了的切面。
刺鼻的糊味兒竄進我的鼻孔,腦袋猶如炸裂開一般。
秋芥冷笑著,重新調(diào)整好怪槍,瞄向人體艙。過了一會兒,槍口出現(xiàn)寒冷的閃光,人體艙的艙尾在冷光的照射下驀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