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跟您說個大秘密。”宋弈中指和食指間捏著一枚白子,臉上汗水涔涔,思量著下步棋要落在何處才能逆轉(zhuǎn)乾坤。
他雖然棋力較強,但持白子后行,從落下第一枚棋子后,便一直在被動防守。不過也一直在尋找反擊的機會。
宋弈擺了幾招閑棋,看似無用,卻已然在棋盤中暗暗埋伏了一手。只要他師父稍有分神,沒能看破,那他就可以再接下來的幾子中穩(wěn)占先機,立刻反敗為勝。
這盤棋若是贏了,那往后便可日日得閑,就算是無所事事,在山上看看風景也好,總要比被眼前這個每日醉醺醺的師父,又指使到山下買酒強得多。
倒不是宋弈怠惰,不愿給他師父買酒。只是自打他六年前被師父領進門起,每天都要以各種理由“折磨”他。不是叫他從河邊擔幾十缸水回來;就是要宋弈把山上比他人還粗的木頭獨自扛下去。
幾年來,日日如此,未曾停歇。
雖然苦不堪言,倒是也有幾分好處。硬是把他這副小身板,練的比同齡的少年精壯了許多。
自打上了無涯山后,也是這般。無涯山乃是當今天下道修第一門,哪里有給他“鍛煉”的地方。宋弈這位老道士師父,便每日叫他去山下三十里外酒肆買酒。還要求他必須在一個時辰內(nèi)回來,若是不能按時上山,還另有懲罰。
這若是平地還好,可無涯山高有數(shù)百丈。宋弈這半月來每每登山都是累成了狗,恨不得連舌頭都用來一起發(fā)汗了。
可今日卻是有些不同。宋弈與他師父打了個賭,若是能下贏這盤棋,往后他再也無需“跑腿”了;可要是輸了,那以后則要加倍。
今后是死是活,就在此一舉了!
宋弈看定之后終于有了主意,棋子“啪”的一聲,按落在棋盤之上。
“我的乖徒兒,你想跟為師說些啥?”老道士捋了捋胡須,從棋盒中拿了一顆黑子,掐在手中猶豫不決。
“師傅,其實我是穿越來的?!彼无妮p聲說到,臉色波瀾不驚,仍是認真盯著棋盤。
“哦?”老道士眉頭一緊,抬眼看向這個小徒弟,隨手把棋子拍了下去,“穿越?那是何意?”
“哈哈!”宋弈來不及回答老道士的問話,忙的抓了一枚黑子放上了棋盤,數(shù)著棋盤上的棋子大笑道,“一、二、三、四、五!五子連珠,師父,你輸啦!”
“哎呀!不算不算,你這是故意擾亂為師的思緒?!崩系朗空f著就要把宋弈剛落下的棋子拿開,“我們再來過,我們再來過?!?p> “師父!這可不能反悔的!”宋弈上手在棋盤上胡亂一抹,將棋子撥弄得亂七八糟,“師父!做人,得講誠信!”這要是平時還好,可眼下事關未來的幸福生活,可不能有半分妥協(xié)。
“你這孩子,又說這些奇言怪語了?!崩系朗空诡佉恍?,“我總以為自己下的是‘圍棋’,忘了是徒兒新教我的‘五子棋’。算了算了,反正也差不多了,那就依了你吧?!睆暮蟊车囊路谐槌隽朔鲏m,掃了掃桌面,問道,“徒兒,你剛才似乎說到‘穿越’,那是怎么一回事?”
“啊?”宋弈摸了摸鼻頭,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的確是穿越過來的,不過那已經(jīng)是八年前的事兒了。
彼時,宋弈還是某985高校的大二學生。穿越的前一天晚上,他正拿著手機在被窩里追《全球高武》,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卻不知怎的,一覺醒來,人已經(jīng)身處異鄉(xiāng)了。
何止“異鄉(xiāng)”,簡直就不是地球了……
宋弈當時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穿越了,興奮地差點跳起來,心想著我是穿到哪個廢材少主身上了?什么系統(tǒng)啊,主角光環(huán)啊,統(tǒng)統(tǒng)來吧,我宋弈從此就要告別碌碌無為的人生,準備正式開始逆天而行了!
可沒料到,他此世……居然附身在了一個不到八歲小乞丐上。
還逆?zhèn)€屁的天?他連這一條街的小乞丐都逆不過。
每天在外饑餐露宿,飽受世間冷暖,連著心性都跟著堅毅了不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時間匆匆而過,轉(zhuǎn)眼宋弈已當了兩年乞兒。
宋弈沒能等來系統(tǒng),也沒看到自己腦袋上冒出什么主角光環(huán),倒是成了當?shù)氐摹柏汀贝蟾纭?p> “人家穿越來的都是主角,一路逆襲,我居然只能要飯。看來并不是所有穿越的同學都能牛x啊?!彼无恼自诳胀肭巴虏鄣臅r候,一個衣著邋遢的白胡子老頭兒,突然闖到了他的眼前,給他身旁的小弟扔了一枚銅板。
宋弈有著二十年前世的生活經(jīng)歷,再加上這兩年在江湖上的打磨,與那些普通乞兒自當是不可相提并論。
抬眼一看見這位老道士,就感覺這人盡管衣衫破舊,但道骨仙風,不為外物所拘,頗有儀態(tài)。說不準就是哪個“濟公”類的活神仙下山游樂人間呢。
這是什么?這就是機遇??!
宋弈趕忙撲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人家的大腿,說啥也不肯走了,非要給那邋遢道士做徒弟。
那個道人倒也爽快,端著宋弈的嘴巴左右查看,像是牲口販子在數(shù)騾子、馬的牙口一樣,說到,“不錯不錯,還挺結實的,就跟我做個道童吧?!卑阉无挠梅鲏m一卷,徑直去了。
留下一眾小乞兒在那目瞪口呆,他們不知道自己幫主的腦袋到底是被“驢踢了”還是讓“門擠了”,居然跟了一個窮道士,以后的生活,可是徹底沒啥希望了。
再后來,宋弈就跟著這位老道士云游四方,在他身邊待了已有六年。慢慢地才發(fā)現(xiàn),他這位師父雖然是個修士,但卻只是個散修。盡管自稱“長生子”,還說自己是什么“長生門”的掌門,可宋弈到現(xiàn)在都沒看見這個“長生門”,除了他們師徒,還有第三個門人。
老道士倒也傳了宋弈修煉的法門,但只是最為粗淺的練氣,這是修真一途中,入門的功法。
“原來主角光環(huán)都是假的?!彼无南胫院篦龅瓱o光的未來,只能在心底暗自嘆息了。
他剛才準備說出這個“大秘密”,就是要讓老頭兒分心。
老頭兒對他很是不錯,除了每日“訓練”,待他直如親生兒子一般。
師徒二人沒啥經(jīng)濟來源,都是靠老頭兒在山下替人算命賺點微薄的收入。可師父卻從來沒讓他餓過一天肚子,有了好吃好喝的也都先給宋弈吃。
宋弈雖然是穿越而來,但在這異世也只有老道士這么一個可稱得上親人的人了。自己的這些秘密早晚是要同他講的。反正自己不過是個小角色,說出來也無妨。不會像其他穿越者一樣,輕則暴露身份,惹人懷疑,重則暴斃……
宋弈心里早就有了準備,四處瞧了瞧,看著四周沒人,便把他的前世今生,直到遇見老道士前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饒是老道士是一名修士,心境堅穩(wěn),也是頗為震驚,一只手不住的捋著胡子,另一手拿著拂塵也不知該放在何處,湊到了宋弈耳邊,悄聲問道,“徒兒,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師父,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宋弈三指直立,對天起誓。
“容為師緩緩……緩緩……”老道士放下拂塵,靠坐在石凳之上,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徒弟,頓時覺得有些陌生了,“徒弟,你們那個‘地球’,怎么樣?”
“地球?”宋弈沒想到師父會提這么個問題,他也好久沒回地球,也好久沒見著自己的父母親人了。一思及此,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但既來之,則安之,慢慢平復了心境后,說道,“那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很漂亮,是我的家……”
宋弈娓娓道來,目光也看向了天邊,山間云霧環(huán)繞,朦朦朧朧的,好像那里就是自己離去很遠很遠的故鄉(xiāng)。
“那你們那沒有人修真?也沒人練武?”老道士聽得津津有味,問到,“那你們靠什么?”
“我們靠的是科學!”宋弈說起來的時候還頗為驕傲,“有槍有炮有核彈!當然,還有金融、政治,維系著整個社會?!彪m然這些高大上的東西都跟他沒啥關系,他畢業(yè)后大概率會成為一個996的苦命小職員。但人在異鄉(xiāng),說起家里的事兒總是無端自豪。
“啊……”老道士長嘆一聲,“不懂。我最開始還以為你是從上面來的呢??磥聿皇橇??!?p> “上面?”宋弈指了指天上,不解地問到。
“你這頑徒。”老道士伸手敲了敲宋弈的額頭,“先前同你講過,你卻不認真聽。為師再說一次,你可要記清楚了?!?p> 宋弈撓頭一笑,連連點頭。
“徒兒,你現(xiàn)在到了什么境界了?”老道士忽然問到。
“我按照師父的指點日夜修煉?!彼无牧⒓椿卮?,“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練氣巔峰了?!?p> “那練氣之后呢?”老道士又問。
“練氣之后乃是筑基,筑基后則締脈,而后辟府,聚體內(nèi)真氣為氣海,后要凝海為金丹。再之后,金丹結出小道果?!彼无倪呄脒呎f,“道果即為因果境。再后面的,徒兒就不知道了?!?p> “其實為師也不知道?!崩系朗刻ь^看向了茫茫天際,“因為因果境之后便要渡劫,若是渡劫成功,就會脫離我們這片‘太初天’,升入上面了。至于上面是什么,為師也未飛升過,就無從知曉了?!?p> “原來如此!”宋弈恍然大悟,要是這么說來,自己修煉道法,竟然還有可能飛升。
他熟讀各類修真小說,知道飛升意味著什么,“得道成仙,長生不老?!”雖然機會渺茫,卻總比在這空耗一生強得多。且本門自號“長生”,那肯定和這破空飛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咯!
宋弈心中很是喜悅,但同時也面露難色,“可是師父……我以前還沒啥感覺,可是自從開始練氣后,就能感應到這天地間的靈氣了。
最開始我還以為我道行太淺,感覺有誤??扇缃褚咽蔷殮鈳p峰,卻發(fā)覺這天地靈氣……也太過稀薄了吧!”
“哎,這便是為師不讓你筑基的原因。”老道士面色悵然,“并非為師不傳你道法。而是天地靈氣從幾千年前便開始慢慢減少,尤其是近二百年來,情況愈演愈烈。到如今已是所剩無幾。究竟是何原因,幾千年來也無人知曉,即便你服了筑基丹藥,成功筑基,也沒法從天地間汲取靈氣。
沒了靈氣,也就無法轉(zhuǎn)化為自身的真氣,那后面的締脈、辟府,都是天方夜譚了。若是以前還好,尚有一線機會。而現(xiàn)下,很多人的修為都停滯在了一百年前,再無進境”
“那這么說……”宋弈猛地站起身來,一時心亂如麻,“這‘太初天’下,就再無一人可以飛升了?”覺得自己剛剛窺得一絲曙光,現(xiàn)下就被師父一句話堵死了,心里相當不是滋味。暗自吐槽道,“為什么人家都是‘靈氣復蘇’,到我這卻是‘靈氣枯竭’,這也太過分了……”
“也不盡然?!崩系朗繀s是不慌不忙,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拿著拂塵柄,正在后背上戳來戳去。
“師父!”宋弈忽地從石凳上竄了起來,一股風似的跑到了老道士身后,幫著老頭兒撓起后背來,滿臉諂笑地問到,“難道還有人能飛升?”
宋弈知道他師父平時像個老頑童一樣,說話辦事都不太靠譜,但大事上從來沒對他開過玩笑。要是師父點頭稱是,那就說明師父肯定有什么“外掛”傍身,能讓修士在靈氣如此稀薄的情況下,也能飛升。
當下獻個殷勤,討討師父歡心說不定就能得到“外掛”呢。
“你可知我們?yōu)槭裁床贿h萬里來這無涯山嗎?”老道士并未直接回答。
“不是說這道修第一門有辦個‘盛會’,請?zhí)煜碌烙褋硪娮C?”宋弈之前聽師父是這么對他說的。
“那你可知這個盛會是什么?”老頭兒還在賣關子。
“徒兒不知。”宋弈說著,手上撓得更勤快了。
“呵呵,無涯山此次,”老道士將頭一側,對著宋弈小聲說到,“叫我們來觀摩他們‘玄機老祖’渡劫飛升的!”
梅花鹿茸
積極吸取上一本書的教訓,再接在勵,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