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讓他也洗洗，洗洗更干凈。”謝寧捏著一只橘子，笑得前仰。
獨孤月嘴角一抽，明擺著公報私仇。
掉落河中骷髏鬼瑟瑟發(fā)抖，爬上岸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不知道是驚懼還是氣惱。
獨孤月苦笑道：“你悠著點，別把他摔散架了?！?p> “這么關(guān)心呀，也不見你對我的骷髏鬼客氣?！彼p手一環(huán)，面似不悅，語氣酸溜溜的。
“當(dāng)然不一樣，他對我可是有恩情?！?p> 謝寧悠然自得斜靠在樹干，手里把玩著橘子，“還有這回事？”
獨孤月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自從回到謝宅，這個骷髏鬼就一路尾隨，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但是他擊殺妖尸，默默守護，起碼沒對自己有惡意。今日她出門就看到蹲在角落的他，故意引他過來。
“說來話長，以后再聊?！?p> “你過來吧?！豹毠略抡姓惺?，那骷髏骨左右晃動，將殘留的河水和泥沙統(tǒng)統(tǒng)抖落，依言乖乖地走到跟前。
她從包袱里找到一件黑色的陳舊斗篷，上面繡著蟒紋和飛禽云朵，她微微一振，抖掉部分灰塵，輕輕披在他的身上，在頸部輕巧地打個繩結(jié)，又將兜帽戴了上去，囑咐道：“著我仙家衣裳，行事要尊禮有方?！?p> 骷髏鬼低下頭，眼眶悄然升起一簇小火苗。
謝寧抓來的骷髏鬼慢悠悠地湊了過來，伸出一只森森的白骨手，上下晃了晃，下頜拉得老長，明顯是要討衣服。
“可不能厚此薄彼，得一視同仁喲?！敝x寧余光一轉(zhuǎn)，含笑如風(fēng)，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獨孤月捂嘴偷笑，從包袱里拿出另一件藏藍色的披風(fēng)遞了過去，柔聲道：“有，有，見者有份?！?p> 謝寧見她心思細膩，考慮周全，倒讓自己刮目相看，“你真有心?！?p> “萬物有靈，他們也是身不由己淪為他人工具，我也算受了他的恩惠，但行小善，無愧于心?！?p> 骷髏鬼將黑色的披風(fēng)收攏，嚴嚴實實地把自己包裹起來，幾乎看不到一絲白骨，這樣打扮起來，勉勉強強看著像個人。
“看著還行，不太嚇人。”
謝寧左右端詳，頷首道：“是挺像個人形衣架?！?p> 獨孤月柳眉彎彎，頗為欣慰，囑咐道：“如今你是有主的骷髏鬼，不可以四處晃蕩，恐嚇凡人，也不可以隨意殺生，傷害無辜，切記切記。”
骷髏鬼聽懂似的笨重地點著腦袋。
她語氣一轉(zhuǎn)，帶著些許愁容，指著他們道：“不過，他們都長一樣，怎么分辨?！?p> 謝寧仔細瞅了瞅，摩挲著下巴，漆黑的眼珠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扺掌答道：“你的那個叫小黑，我的叫小白。一黑一白，人間黑白無常，豈不絕配。”
“……”她無言以對，名字取得很任性，也很有趣，不落俗套，反正自己也取不出好聽的名字，姑且將就吧。
她故意引小黑來到此處，就是想給他找個歸宿，如今有鄰有伴，也算是如愿以償。
“他們不會一直都是這副鬼模樣吧，那多寒磣?！?p> “兩個辦法，一是自己修成靈體，二是借一副身體。目前我還沒有那本事替他們重塑身軀，只能靠他們自修了?！?p> “也是，你們聽到了吧，這里有山有水，你們要好好修行啊?！?p> 兩只骷髏鬼嘎吱嘎吱表示同意。
謝彧隱匿在遠處觀察，他早就察覺到小黑在謝宅外徘徊，以為是在刺探消息，不愿打草驚蛇。待到獨孤月出門，他一路尾隨，為以防不測，謝彧緊緊跟蹤，好在沒有意外發(fā)生，他便放心離去。
傍晚時分，余暉落盡，留下空曠的大地獨自悲涼。村長領(lǐng)頭，帶著村民聚集在宗廟。
瘟疫席卷，不幸的人飽嘗病痛的折磨走了，活下來人卻要忍受生離死別，大家的臉上沒有劫后余生的輕松，都帶著思念親人的沉痛。
獨孤月和謝寧穿過古樸的山門，來到殿宇內(nèi)，她環(huán)顧四周，宗廟的殿宇為歇山頂式，結(jié)構(gòu)精巧，造型極為典雅。大殿敞開，里面一座高二十米的男子銅像披掛紅袍，肅然落座，左手托著一只銅鈴，栩栩如生，殿外兩株青柏郁郁蔥蔥。
謝彧本打算參加儀式，因為沐晚凌和凌波仙子決意明日動身返回沐家，便和謝雨棠設(shè)宴餞別。
謝寧跑去領(lǐng)孔明燈，獨孤月眼尖，在來往的人群里看到了大病初愈的小郎中顧簡。
那日，謝寧背他回府，顧簡借著一口氣從鬼門關(guān)逃了出來，昏迷整整三日，幸得謝彧每日以仙氣相渡，留住元氣，又加上凌波仙子仙藥祛除腐氣，他才轉(zhuǎn)醒。身子依舊很單薄，不過經(jīng)過精心調(diào)養(yǎng)，面色紅潤了不少。
獨孤月激動不已，跑了過去，問候道：“你的病好多了嗎？”
“多虧了你們照拂，我已經(jīng)痊愈了?！鳖櫤喼弥赖囟笊?，再見她已是萬幸。
“那就好?！豹毠略掠芍砸恍Γ切θ莳q如初放的櫻花，純凈素雅。
顧簡內(nèi)心一動，彎腰拱手，深深一鞠，正色道：“月姑娘，你對我的恩情，結(jié)草銜環(huán)難以回報?！?p> 獨孤月被他的大禮驚得手足無措，“你何出此言？”
“謝公子已經(jīng)將事情原委悉數(shù)告知，我能從地府回來，多虧了月姑娘拼死抗爭?！?p> 獨孤月浮現(xiàn)一層粉色的薄暈，謙恭道：“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若非你大義在先，敢于犧牲自我，扶助他人，我也不會有勇氣對抗鬼使。其實救你于危亡的是你自己，我不過略盡綿薄之力?！?p> 顧簡還想感謝，卻被手提孔明燈的謝寧打斷，“哎呀，你們兩個就別在這里你謙我恭的，馬上就要開始放天燈了，快來看看?！?p> 謝寧把領(lǐng)來的孔明燈遞給獨孤月。
“怎么想起燃放孔明燈？”
顧簡解釋道：“雖然絕望得以遏制，可是悲痛在所難免。為了紀念死去的人們，村長想到了放孔明燈的舊俗，向天祈福，告慰死者，安撫生者?！?p> 謝寧補充道：“瘟疫作為天災(zāi)浩劫，不輸一場戰(zhàn)爭，百姓死傷無數(shù)。其中不乏枉死的鄉(xiāng)親，他們陽壽未盡，卻慘遭疫情荼毒，身死他處，無法投胎轉(zhuǎn)世。所以燃放天燈有助于這些徘徊在外的散魂有所歸依。”
簡簡單單的一盞孔明燈蘊含了太多的寓意，獨孤月對手里用竹條和紙糊的孔明燈格外珍惜，同時對這場民間儀式生出一種敬意來。
這是她第一次放天燈，對它還有點陌生，好一陣折騰，也沒點成功，求教謝寧道：“這個怎么放的?！?p> “看我，很簡單?！敝x寧將白色的紙袋拉開，紙袋底部用竹絲搭成骨架，輕輕一拉就變成一個孔明燈。
獨孤月依樣畫葫蘆，撐開了一盞孔明燈，然后安靜地點上底部放置的蠟燭，用手帶著柔軟頂部，隨著燭火的跳動，熱氣逐漸充滿天燈的內(nèi)容，它就慢慢升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