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冬六夏皆為卿6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羲辭松開她,然后緊緊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懷,終是說出了那句話,對她罕有的命令式語氣:“月兒,做我的道侶?!?p> 她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師父……”
她是有她的顧慮的。
剛剛那些勇氣已經(jīng)被她用光了,可她說不出來拒絕的話,當然,也說不出同意的話。
羲辭只是看著她片刻的猶豫,心中便覺得慌亂無比,他怕她會拒絕,更怕她畏懼世俗的看法,從而遠離他。
她若有心要與他保持距離……他不知道自己會怎樣,總而言之,他現(xiàn)在只是想一想,便覺得心痛如刀絞。
千年的修行,自以為心如玄鐵,不近人情,以萬物為芻狗,視生靈如草芥,這是過去的羲辭,也是現(xiàn)在的羲辭,唯一不同的是,他心中那來自深淵更深處地方的星星點點的良知和柔情,從前只給自己,現(xiàn)在只給她。
他是活在地獄里的人,沒有善良這種無用的東西,他的心中是至純的惡,漆黑如墨不忍直視,但她偏要離開人間闖入地獄,用她純凈的善試圖中和他的惡,于是他便在千年的寒冷孤苦里,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溫暖。
她既然來了,那便不要走了。
其實他心中最看重的還是自己,否則他應(yīng)該放她離開的——但是蕭月生,只要你不離開,我的這條命,就是你的。
許是他的目光里雜糅了太多太多,蕭月生本能地有些畏懼,她微微退出些他的懷抱,看著他,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道:“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修仙界眾人皆知的道理。我可以不顧倫理綱常,但是您在世人眼中高潔傲岸,是那陽春白雪,我又怎能成為您唯一的污點?何況……我終究是要離開,回家去的,我……”
她話還未說完,羲辭便將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止了她的話語:“月兒,你相信我,我們慢慢來,我一定會讓世人都承認你我,讓我們得到所有人的默許。在那之前,”他道,“你只需告訴我,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剩下的就都交給我?!?p> 她看著他的眼睛,里面有堅定,有期盼,有惶恐,有害怕……有許許多多的東西,但唯獨沒有欺瞞。
她莞爾一笑,算了吧,神魔大戰(zhàn)不知還有多久才會打響,自己能否回去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她不能因為一個模棱兩可的將來,就否定自己苦苦追尋的現(xiàn)在。她將手放在他的腰上,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師父,您說的話,我素來全都相信。”
她抬起頭,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看著他的眸子:“師父,您感覺到了嗎,這為您而動的心跳?”
羲辭笑了,他很高興——他從未這樣高興過。
高興到不知如何形容。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又突然將她抱起,嚇得她驚呼了一聲,定睛一看,師父竟把她高高舉起了,就像在抱著一個小孩兒。
這就是傳說中的親親抱抱舉高高嗎?蕭月生想,活了二十余載,經(jīng)歷了兩個世界,她也算體會到了甜甜的愛情,也許,她來到這里,就只是為了遇見師父吧?
相識已不易,相愛更難得,她積攢了兩世的運氣,行了無數(shù)善事,終遇見他了。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又穿過了朝天殿的窗,千辛萬苦走了不知多遠,才打在那個熟睡的姑娘身上,給她烏黑的發(fā)絲鍍上了一層金光。
蕭月生也不知怎地,后來竟慢慢睡著了,現(xiàn)在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睡在了朝天殿,而師父就坐在她身旁,胳膊搭在矮案上,修長的手指捏著書頁,慵懶又認真。
冉冉檀香升起,縈繞在他身邊,睜開眼的那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誤入凡塵的謫仙。
“師父?”她揉揉眼睛,抖擻抖擻精神,走到他身邊,“您在看什么?”
羲辭見她醒了,便將書頁合上,只是書本封面上的幾個大字著實讓蕭月生不敢相信,那上頭竟寫著“盤發(fā)一百式”五個字。
“師父,您……”
“月兒坐好,為師幫你梳頭?!濒宿o起身,將她帶到偏殿,那里竟有一面鏡子,架在桌子上,好像女孩子的梳妝臺。
她被他微微按住肩膀坐了下來,鏡子里的姑娘明眸皓齒,雙頰帶羞,而她身后的男人龍章鳳姿,身姿挺拔,修長的手指宛若玉砌,只輕輕一動,她的束發(fā)帶落地,一頭烏黑的青絲便劃過他的掌心,散落了下來。
蕭月生向來不會盤古代這種復雜的發(fā)髻,可是師父卻好像很擅長,她的頭發(fā)在他的手中變得很是乖巧,不一會兒就挽成了一個好看的發(fā)髻,靈動卻又不失沉穩(wěn),她在鏡子里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便淡了幾分,也不看他,只是看著鏡子,語氣里好像混了些檸檬汁,問道:“不知師父這樣嫻熟的手法,練了幾何?。俊?p> 羲辭竟笑了:“月兒不是說為師天賦異稟?不過是盤頭發(fā)罷了,”他彎下腰,在她耳邊道:“月兒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p> 她這才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心里真實地高興,隨即她便好像想到了什么,趕緊起身道:“遭了,還得去學堂,這……恐怕要遲到了!”
說著就趕緊往外走,卻被人拽住了手腕。
“為師已經(jīng)和學堂那里說明了,以月兒的修為,不必再去?!?p> “可是,夫子講的東西,我還有許多不明白之處……”
“為師教你,”羲辭道,“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來教你?!?p> 蕭月生只能點頭,何況……她也想陪著師父。
察覺到羲辭的目光,她下意識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這樣好看的發(fā)髻,缺了裝飾總有些單調(diào)可惜。”
她還未來的及說話,便見師父喚出了悲陽劍:“為師現(xiàn)在就親自教你,如何才能御好劍?!?p> 思維跳脫的有點快,但蕭月生還是聽從師父的安排。他們來到院落,蕭月生在羲辭的示意下踩到了悲陽劍上,她不知如何把握平衡,所以一上去便有些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下來。
“不是靠著你自身去維持平衡,而是要靠靈力?!濒宿o道,“且試著在御劍時催動靈力抵擋迎面而來的氣流,試著去穩(wěn)定自己?!?p> 蕭月生自然一一照做,原來她之前一直都做錯了,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雜技演員,人家都是練功十余載方能平穩(wěn)如踩平地,她怎么可能短時間內(nèi)就和人家一樣呢?怪不得她御劍總愛左搖右晃,原來是方法用錯了。
催動靈力,果然好了些,悲陽劍在她腳下如同她腳的一部分,莫說再沒有搖搖欲墜,她甚至可以從善如流,也對人劍合一的那種至高境界有了些領(lǐng)悟。
羲辭足尖輕點,便站在了她的身后,悲陽劍本來在蕭月生的腳底乖巧懂事,現(xiàn)下自己的主人來了,它便不再聽從蕭月生的指揮,而是由著羲辭擺布。
羲辭御劍素來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想去哪兒便直接去就是了,可是現(xiàn)下悲陽劍卻跟孫悟空的筋斗云似的,在羲辭的腳下不停地翻越,好像一只凌空翱翔的鷹,帶著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勇氣,不去管前方是懸崖還是深淵,更不懼陽光刺眼或是颶風肆虐,翻越高山,越過平原,輕點滄海,略過雪原。
蕭月生能聽到呼嘯卻不刺耳的風聲,能看到萬年不變此時卻盡收眼底的河山,能嗅到身后師父身上淡淡的卻歷久不散的檀香……她從沒有想到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可以這樣肆虐,自從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里,便一直小心謹慎,束手束腳,不敢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就怕在這個天道公正的世界里遭了報應(yīng)……
現(xiàn)在想來,一切莫名其妙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復合邏輯的最好安排。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就是在確定身后的那個人一定能夠保護住自己的前提下,體會生命的臨界點,感受來自加速度的刺激,體會生物學賜予的極限感受……
這樣很危險,但她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師父,好像在游樂園啊!”風聲夾雜著她的聲音,有些飄渺,又失了些素日里的溫聲細語,可是羲辭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緒:“月兒喜歡?”
“喜歡!”她不假思索,心里的真實想法便脫口而出。
這個可比游樂園的那些游戲設(shè)施刺激多了??!
“即便喜歡,也得結(jié)束了?!濒宿o說著,悲陽劍便減緩了速度,緩慢下落。
蕭月生過足了癮,理了理鬢角微微散落的發(fā)絲,只是還未碰見自己的頭發(fā),竟碰到了師父的手。
“英雄所見略同呢……”她微微一笑,放下自己的手,任由師父幫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
羲辭卻道:“并未如此?!?p> “嗯?”她抬眸看他,一時間腦子里卻想到了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完了完了,許是她用詞不當,比喻欠妥,可是她想不出旁的什么了?。∷虢o自己整理頭發(fā),師父也想……“英雄所見略同”這句話是這樣用的吧……
“應(yīng)該是‘夫妻心有靈犀’。”
“?。俊彼汇?,腦子轉(zhuǎn)不過彎兒來的時候,人就呆傻呆傻的,眸子里好像清水洗滌的瑪瑙一樣的眼珠兒好像被定住了一般,小巧的鼻子下的小嘴巴也微微張開,來表示自己的驚訝。
羲辭只看了一眼,便輕輕地親了她一下,宛若雪花落唇,只一下他便又離她有了些距離,含笑看著她。
她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了過來,眸子里更是寫滿了驚訝,然后才慢半拍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水靈靈的眼睛也不敢直接瞧他了,左瞥瞥的就不是看他。
羲辭笑意更深了,現(xiàn)在就想把她抱在懷里,揉進骨血,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