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縱使相逢
在與笛風(fēng)做交易之前,卜玉鏡是打算卷了家當(dāng)連夜逃跑,找個地方避避難的。
但是,笛風(fēng)提出的條件過于誘人,而且觀笛風(fēng)從容的神色,似乎也不會吃虧。
這樣思來想去,卜玉鏡覺得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沒有問題。
然而,這一次,她又錯了。
這不,為了參加明晚的鴻門宴,笛風(fēng)已經(jīng)叫了許多裁縫上門來為他量身定制衣物了。
一早上,來來往往抱著布匹與錦衣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笛風(fēng)還沒選到他滿意的衣服。
“這位大哥,你已經(jīng)很美了,穿什么都好看,求你別再折騰了?!笨粗扬L(fēng)有些樂在其中的模樣,卜玉鏡可算是體會到了那些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孩子的心情了。
明明看來看去都差不多,他卻非得來來去去挑剔。
笛風(fēng)依然是躺在搖椅上,好不愜意,“既然你這樣說,那便留下最后一件吧。”
卜玉鏡連連付了銀子,拿了衣服,打發(fā)了那些人走。
“拿去吧,記得,這是我付的銀子,也就是我給你買的衣服,不用謝,我會記賬的?!辈酚耒R將衣服扔在笛風(fēng)懷中,怒沖沖地走進(jìn)房。
從抽屜里拿出小本子,又記下一筆,某月某日,衣物,二十兩。
又看了看錦盒中所剩的銀子,卜玉鏡頓失了五分精神。
她起身走出房門,邊走邊道:“我要去茶樓了,午飯你便自己解決吧?!?p> 想不到啊,來了這里,還是逃不過當(dāng)社畜的命運。
天一日沒塌,地一日沒裂,就依然還是要上班。
這可真是讓人傷感的事情吶。
“好看嗎?”笛風(fēng)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微笑著望著卜玉鏡。
卜玉鏡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
呵,買的新衣服這就穿上了!
明明是極為普通的碧藍(lán)色衣衫,穿在他身上卻明艷地讓人無法直視。
這顏色襯得他的容貌更為清透飄逸,那周身自帶的仙氣更是呼之欲出,仿若是那夏日湛藍(lán)的天空上披著淡薄的云層一般。
老天爺果然是不公平??!
卜玉鏡一邊在心中贊嘆一邊怨上天的不公。
“好看~”卜玉鏡極其不甘心地承認(rèn)道。
哪里是好看,分明是十分好看,她都看得差點移不開眼了。
“果然玉鏡的眼光是沒錯的,那你早去早回。”笛風(fēng)站在門口向她揮手告別,那情景,真是像極了早上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的樣子。
卜玉鏡走出門,長嘆一聲,“我果然是包養(yǎng)了小白臉吧!”
隨后拖著沉重的步伐往茶樓而去。
之前,她還會為自己占的卦靈驗了而自得其樂,但時日一長,再有趣的事情變成了每日的任務(wù),也就毫無樂趣可言了。
書中的那些卦辭,卦象,她雖然已經(jīng)有六七分熟悉,但每日為人占卜出這些大吉大兇的卦象,她卻不知怎的,心中越來越畏懼。
仿佛自己真在窺探天意一般,本就不信神鬼的卜玉鏡,現(xiàn)在卻也怕出門被雷劈了。
卜玉鏡垂著頭踏進(jìn)茶樓,一進(jìn)門便又發(fā)現(xiàn)了茶樓中異樣的氣氛,與那次何太守上門找茬時一樣的情景。
掌柜恭敬立在門口,偌大的茶樓又只有一個客人。
想也不用想,又是哪家有錢的公子包了場子在等她占卜。
卜玉鏡跟著掌柜往樓上走去,窗邊背著他們端坐著一位玄色衣服的男子。
“公子,玉鏡姑娘來了?!闭乒駪?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過去,將卜玉鏡引了過去。
卜玉鏡有些狐疑,她還從未見到掌柜像今日這般不安,這又是哪家的大人物?
那男子未出聲,擺了擺手,示意掌柜離開。
掌柜點點頭唯唯諾諾地趕緊走開。
“玉鏡姑娘,請坐吧?!蹦悄凶泳従忛_口,聲音低沉卻磁性十足。
這聲音一入耳,卜玉鏡已然忘了之前自己所聽到的任何聲音。
似乎能感覺到這聲音在耳中不停地回蕩穿行,又似是纏繞在心頭,勾人心魄。
卜玉鏡走了過去,呆呆地坐在他對面。
光是聽聲音,便足以讓卜玉鏡的大腦處于顫動的宕機(jī)中了。
只是一抬頭,對上眼前人的深幽的眼神,以及那如晨霜般冷漠的面容,心中一震。
明明不相識,卜玉鏡卻心生了一種莫名熟悉之感。
“姑娘,你沒事吧?”男子淡淡的聲音,傳遞出來的情緒卻絲毫沒有關(guān)懷。
卜玉鏡微微頷首,屏住呼吸,“我無事,是我失禮了。”
見到此人,卜玉鏡心頭竟莫名產(chǎn)生出一種緊張感,以至于她都不敢去仔細(xì)打量眼前人的面容。
“聽聞姑娘占卜靈驗,今日是為了請姑娘為我卜一卦。”男子依然是那深沉又淡薄的語氣,隨后,他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子中間。
而這次金子散發(fā)出來的金光卻沒能照進(jìn)一向視財如命的卜玉鏡眼中。
因為對面的這個男人周身所籠罩的低沉氣壓,令她根本無法分神去想金子的事情。
“那便開始吧?!辈酚耒R伸手去拿竹筒,手卻緊繃著難以放松。
“姑娘不必如此緊張,即使占卜不靈,我也不會尋姑娘麻煩,這金子依然是你的?!蹦凶拥氖执钌喜酚耒R握著竹筒的手,那如北極冰山的臉上此時竟然綻開了一縷微笑。
這一笑,仿若是千年的冰山瞬間融化,萬里沙漠開出了鮮花。
卜玉鏡嗔目,眼神中帶了幾分驚惶。
只是意外地,這男子的手卻出乎意料地溫暖。
她重新定下心神,沉思了片刻,揚起頭,笑道:“公子見笑了?!?p> “姑娘似乎很害怕我?”男子松開手,望著卜玉鏡,臉上有些微不解。
卜玉鏡從袖中掏出了三枚銅板,搖了搖頭。
她搖動竹筒,銅板在里面摩擦碰撞,仿佛聲聲都撞在卜玉鏡心上。
“那是姑娘見過我?亦或者是我長得像姑娘的某個故人?”男子深幽的眸子里浮出一絲異樣。
這樣一看,好像是確實在哪里見過。
卜玉鏡依然搖頭。
見卜玉鏡不說話,男子也保持著沉默。
兩人對坐,四周鴉雀無聲,仿若與世隔絕,只聽得眼前這銅錢伶仃作響之聲。
他的雙眼靜觀著卜玉鏡手中的動作,皓腕勝雪,紅袖生香,這眉眼。。。
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
“公子,我已卜出了結(jié)果?!辈酚耒R將眼前人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男子回過神來,修長的十指交叉撐著完美的下巴,“那姑娘為在下所卜是何卦?”
“艮下兌上,為咸卦,亨,利貞;取女吉。”
卜玉鏡指著紙上之卦象,認(rèn)真解釋道。
“何解?”男子依然不動如山。
“此卦表面之意乃是亨通順利,有利于堅守正道;娶妻可以獲得吉祥,若公子是問姻緣,此卦乃是好兆,如果公子有心意互通之人,且心思純正,那么公子將很可能在姻緣上迎來一個完滿幸福的結(jié)局?!辈酚耒R一字一句分析著,即使這些都是她依照腦中的記憶得出來的結(jié)果。
“娶妻嗎?”那男子聽完,平靜的面容上帶了一絲不易察覺到諷刺之意。
卜玉鏡點點頭。
“這錠金子如約歸你,告辭?!蹦凶忧屏瞬酚耒R一眼,微微頷首,拂衣便走了。
卜玉鏡望著離去的人,嘆息道,“等。。。”她話還沒說完呢。
收了這么一錠金子倒是怪不好意思的,她才剛剛為他解卦象呢。
“是他自己走的太快,算了,那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了?!辈酚耒R抓起金子塞入袖中,望著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人長舒了口氣。
“玉鏡,今天你可是遇到了貴人了。”掌柜的笑嘻嘻地走來,在卜玉鏡旁邊繞來繞去。
“掌柜的辛苦了,我走了!”卜玉鏡自然知道掌柜打得算盤,卻故作不明,拍拍掌柜的肩膀,提腳要走。
掌柜笑意一收,攔下卜玉鏡,“玉鏡,你就這么走了?太不夠意思了吧?!?p> “掌柜的,你今天還沒賺夠嗎?”
果然是商人,比她都還貪,自己賺了不少銀子還想來分一杯她的羮。
掌柜朝卜玉鏡攤開手,眼神示意,“哪有人嫌銀子多的?”
“得了,十兩請你喝茶,以后還望掌柜的多多關(guān)照?!笨凑乒癫豢狭T休的樣子,卜玉鏡掏了十兩放在掌柜手心,當(dāng)是安撫。
“玉鏡你也太小氣了?!闭乒裼行┎粷M地咕噥著,連忙將銀子收好。
卜玉鏡走到門口,回眸一笑,“掌柜的,你若是嫌少,那我就換家茶樓了?!?p> “別別別,我的姑奶奶,這些天多虧得你?!甭犓@么一說,掌柜一時慌了。
進(jìn)了門的搖錢樹他可不能讓別人拔走。
“那告辭,對了,明天我有要事,就不來了,替我和眾人說一聲。”卜玉鏡邁著大步走出門,向掌柜囑咐。
說罷,她則撒開腿一溜煙地跑了,懷中揣著那錠金子,笑得眼睛都沒了。
鬼知道,她現(xiàn)在多感謝這位大方的公子,不然她真的要入不敷出了。
而與她相反的方向,那男子離開茶樓后,心中若有所思地漫步著。
“皇上,如何?那位神人說了什么?”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抱著長劍的年輕男子。
“江湖騙子罷了。”男子雙眼漫無目的的望著前方,筆挺的身體像極了一棵會行走的杉樹。
年輕男子身體一轉(zhuǎn),站在他面前,往后退著,笑道:“這里的人都奉她為神人,不可能一點本事都沒有吧?!?p> “傳言只是傳言,我認(rèn)為她的能力還不如神官廳最末尾的神官。”
對于剛才的占卜,若是換了別人,還確實能信幾分,可他是應(yīng)孤鴻,于他來說,娶妻一事就是笑談。
可他要找的人到底又在哪里呢?
“是嗎?原本我還很期待呢,不過就算她確實有能力也無法進(jìn)入神官廳?!蹦贻p男子佯裝失落,搖搖頭。
“我此行本也不是出宮來為神官廳搜尋人才的,只不過是剛好來到這里偶然聽聞,略有幾分興趣罷了。”應(yīng)孤鴻不以為意,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已經(jīng)出來的夠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醉月薇等不到帶回京城了。
到時候又要被那個家伙糾纏嘮叨,這樣一想,頓時覺得腦袋微微作痛。
“也對,只是沒想到皇上會千里迢迢親自來這種窮鄉(xiāng)僻壤買酒。”
“我若不是親自來,難道你能拿到那酒嗎?我也正好趁機(jī)清靜幾天?!睉?yīng)孤鴻冷冷的反問,眼角眉梢?guī)е掳痢?p> “這。。?!蹦贻p男子撓著后腦勺,一時語塞。
“笛風(fēng)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笛風(fēng)了,而你朝槿還是從前的朝槿,就算是靠搶的你也敵不過他?!睉?yīng)孤鴻腦中又浮現(xiàn)出醉臥花間的逍遙身影,又看了看眼前年輕的熱血男子。
一個雖然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但卻心思深沉,一個雖然劍術(shù)高超但卻腦子不夠,誰勝誰敗,一目了然。
朝槿有些不滿,濃眉一皺,拔劍而出,“那可不一定,我謝朝槿也不是曾經(jīng)的謝朝槿了,下山前師父說我的劍術(shù)修為已得了他的真?zhèn)?。?p> 應(yīng)孤鴻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伸出食指將劍柄一推,“哐”的一聲,長劍回鞘,寒光乍收。
“走吧,今夜回京?!背冗€欲就此發(fā)表長篇大論,應(yīng)孤鴻三兩個字便將他的話生生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