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侯府出發(fā)時,尚是晨曦,寒風如刀,吹在身上,即便送葬的眾人,麻衣之下,都穿了一件皮衣,仍難免有點冷。
待出城后,行走在兩側栽種著楊柳樹的官道上,哀樂暫歇,前往奉德山的路上,處處可見前往昆侖別院檢驗仙資,拜師學藝之輩。
路途遇到的行人,無論是坐在錦繡馬車內的達官貴人,還是衣裳襤褸,即便冬日,仍只能穿著單薄衣裳的平頭百姓,看向易鴻宇一行人的眼神,都像看著一群死人。
出了王都東門,走了差不多十里路左右后,寬闊夯實的官道一扭,現出一個拐角處。
泰半行人,到了這里,腳步不停的向左側行去,扶著靈柩的易鴻宇,自離開定安侯府,一路步行,到了此地后,額頭滲出點點汗珠,平緩的呼吸也粗重了些許。
跟隨易鴻宇等人一道出城,幾近送葬賓客的方烈,腳步突而一頓,眸光深沉的望著前方的易鴻宇。
易鴻宇臉色沉凝,左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根哭喪棒,纏繞著白巾的哭喪棒,宛如傳說中的黑白無常手持的法器。
“我們走?!?p> 銳利視線,先是向前往昆侖別院的左側官道看了一眼,隨即便收回。
易鴻宇揚起哭喪棒,對整個送葬隊伍言道。
到了這個時候,還留在這支送葬隊伍中的人兒,不是跟隨定安侯易家多年的家生子,便是曾受過侯府大恩的義士。
易鴻宇一聲令下,停歇良久的哀樂再次奏起,嗩吶高鳴,鑼鼓喧天,交織出散不盡的哀氛。
一行人,向右側道路行去,方烈如雙足生根般,并未繼續(xù)跟上。
就像一根木頭,呆呆立于原地,目送易鴻宇一行人離去。
這,是他平南侯府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易兄,再見!”
直到易鴻宇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筆直修長的官道上,再也看不見時,方烈方回神。
朝著易鴻宇一行人遠去的方向,呢喃著這四個字。
話畢,一抖罩身紫袍,腳步沉重的向左側行去,目中光澤涌動,充滿堅定。
昆侖派大開仙門,既然有緣遇到,那他也要去碰一碰運氣!
………………
昆侖別院前。
經一夜醞釀,傳說中的仙緣降臨一事,已經傳揚開,非但是臨近奉德山的王都內居住之人,連周遭一些城池,也不斷有人趕到。
昨天夜里,便有人連夜上山,聚攏在昆侖別院前方的那片廣場上,靜候再次開門。
“下一個?!?p> “不行?!?p> “快點走。”
…………
兩名三旬上下,灰黑道袍,以烏木簪束發(fā)的道人,坐在木桌后,云杉木制成的桌案上,各放著一枚淬骨玉。
輪到誰,便上前將鮮血滴落淬骨玉上,只要能令淬骨玉放光,就可以留下。
反之,便是被淘汰了。
一個個人兒,滿懷希望而來,又帶著絕望離開。昨日,已有四五名少年通過淬骨玉的考驗,被當場留下,成為昆侖派未正式入門的弟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內,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
轟!
當方烈踏過蜿蜒起伏的山道,來到這片廣場上時,一股絢麗光芒恰巧在廣場上綻放。
一名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其貌不揚的女子,自指尖擠出一滴血,滴落淬骨玉。
鮮血剛接觸到淬骨玉,便有青色光芒自晶瑩玉石上綻放,深色青芒卷動,彷如一柄無堅不摧的神兵。
“好?!痹俅伍_始檢驗仙資不過一個時辰,就有一個青色仙資的弟子出現,負責檢驗仙資的那名道人,面上露出笑容,贊賞的望著對方。
一看就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女子,雖稱不上難看,但五官與身材,也著實找不出什么可取之處。
本應柔順黑亮的秀發(fā),更是干枯暗黃,一看就知,她長這么大,應該都沒過什么好日子。
女子見自己的鮮血令淬骨玉發(fā)光,神態(tài)激動,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把玩著垂落在胸前的青絲。
“來人,帶這位姑娘進去登記一下信息?!?p> 總算出了一個能令淬骨玉放光之輩,在場的一眾道人,都很是高興。
一聲吆喝,一旁負責維護此地秩序的武道人中,便有一名牛高馬大的道士上前,引著這名姑娘進去。
刷拉!
齊刷刷的目光向這個平平無奇的村姑遠去的背影看去,充滿艷羨與嫉妒。
方烈混跡在人群的最后方,目送一個個人向前,眼神閃爍,一言不發(fā)。
………………
鏘!
昆侖別院,一處雅致幽靜的靜室中。
一方以黃金鑄成的巴掌大小的香爐放在床邊,內中盛放的龍涎香散發(fā)出獨特的甘甜土質香味,香氣綿延持久。
雪白道袍,面容清俊的道人,盤膝坐在一個以千年海藻制成的蒲團上,五心向天。
不見他有更多的動作,自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道韻滲出,恍若謫仙。
絲絲縷縷的龍涎香香氣,將此人簇擁其中,身形飄逸。
一身氣息,完全內斂,即便此刻在這間靜室中,還有其他人存在,也無法確定,坐在那里的,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兒,而不是一座雕像,一塊死灰枯木。
陡然,一聲劃破寂靜的劍鳴發(fā)出。
劍鳴起,回蕩在這座靜室內,持久不絕,若一柄神劍被劍鞘束縛,意圖脫離劍鞘,重現世間。
可靜室之內,分明沒有劍器的存在,激昂的劍鳴,以及鋒銳凌厲的劍氣,肆無忌憚的自這名白衣道人身上發(fā)出,就像他本來便是一柄劍,只是化作了人形。
劍鳴聲起,緊閉著的星目倏爾睜開,在那一雙純凈明亮,找不出半分瑕疵的星目內,劍氣流轉,往流不息。
踏!
不見這個白衣道人有任何動作,整個人已經站起身來,穩(wěn)穩(wěn)當當的立于地上。
俊顏流露的神態(tài),更透出一股漠然,似將天地萬物都視為過眼云煙。
腳下輕輕邁出一步,整個人從這座靜室內消失,白衣翩躚,離開落腳之處。
待再次現身,白衣道人已來到昆侖別院上空百丈左右,白云蒼狗的天穹上,俯視發(fā)生在腳下的一切,對昆侖別院內外,無不洞若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