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騎驢青年回到那座善德王賞賜的府宅,將背后的黑盒子放到了里屋,就急匆匆騎著驢趕到了善德王府,這次從雍州回到徐州,用了接近四日,若是對于普通人這相隔幾千里的路程,若是說只要四日便可抵達(dá),怕是打死他都不會相信有這般神速,但對于這個靈虛境的武夫來說,慢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那種山水倒轉(zhuǎn)的眨眼便至,山下人雖未見過,但絕對不會質(zhì)疑。
這次吳道命返回途中,一共做了兩件他認(rèn)為還算滿意的事,第一件便是血洗了“明月庵”,那日在雍州與觀心和尚捉對廝殺,沒能要了那和尚的小命,卻差點搭上了自己的九把飛劍,要知道那小和尚的不敗如來金身可是佛門正統(tǒng),而自己這要用鮮血滋養(yǎng)的飛劍就算來得再名正言順,也會在二者之間,落個歪門邪道的名頭,所以在那一次對殺中,落盡下風(fēng),雖然最后丟了句狠話,但自己心里知道,若是再對一招,必敗無疑,自己最少也得斷條胳膊,當(dāng)然,只是最少,何況他已經(jīng)感知到,他那九柄飛劍中,“小滿”和“行舟”兩把已然生氣不在,這讓又要養(yǎng)劍百日的他,倍感神傷,當(dāng)他騎驢狂奔的時候,心里也暗自想著,還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這武道樓的燈又要熄滅一盞了。
本來這次與那小和尚對敵,已經(jīng)讓他這么個而立之年的青年人備受打擊,哭哭啼啼地跑到鹿鳴山多喝了幾葫蘆酒,就連屁股下的驢子都沒能幸免,也陪著這無聊主人喝了足足一壺,最后在鹿鳴山頂悲泣相擁睡去,那晚看似瘦弱的騎驢青年抱著驢子醉話連篇,“秋月溶溶照佛寺,奈何是位小娘子。小娘子呀小娘子,相公出口便成詩,可......可喜歡?”說完還止不住地對著懷里的驢子傻笑,那驢子好像與這位“腹有詩書”的主子心有靈犀,時不時發(fā)出驢叫聲,像是在回應(yīng)著剛說的話。
等第二日在山頂酒醒后,昨日那種備受打擊的心情消失不見,因為他又遇見了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在下鹿鳴山的路上,看到了前面有一位從“明月庵”出來的年輕尼姑,那種姿色,就算是沒有頭發(fā),也能讓大多青樓的頭牌暗自神傷,但吳道命卻認(rèn)為,跟這位天仙尼姑相比,以前前見過女人,都他娘的是個屁,他又厚著臉皮牽著驢跑到那名尼姑面前無止盡地問著些村口媒婆做媒才會問的問題,什么“敢問姑娘芳齡幾何,可有婚配,來自何地,去向何處?!钡脑挾紗柍鰜砹?,但收到的回答除了“施主莫要無理”和“阿彌陀佛”兩句,再也沒有其他,最后這場糾纏快要分別的時候,吳道命扯著嗓子對著前路想要趕忙走開的年輕尼姑說了句:“姑娘可愿還俗,了卻我倆這場還未剪斷的紅塵,這佛門不是都講究個普度眾生嗎,為何到我這兒就要受這般罪過!”
年輕尼姑像是想到了什么,回過頭,雙手合十,微微頷首佝腰,閉眼說道:“也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阿彌陀佛!”
說完便撞在了旁邊的大樹上,所幸樹上沒有尖銳的凸起樹杈,只是疼暈了過去,吳道命趕忙將尼姑抱在懷里,悲痛欲絕,還未問及名字,這是他最遺憾的事,如今又讓懷里的天仙額頭上多了塊淤青,他坐在地上叼著根狗尾草思索了片刻,最后終于找到這一系列的罪魁禍?zhǔn)?,就是那害人的尼姑庵,好好的救苦救難不教,非要將徒弟教得這般執(zhí)拗,這樣的佛門,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用?
他直接將那位還未問及名字的年輕尼姑放在了自己的驢子身上,自己背著黑盒子朝山上的“明月庵”氣哄哄走去。
吳道命從山下跑到了山腰,雖然很累,但終于到了想要去的地方,而后對著庵門氣喘吁吁地喊道:
“哪個是庵主?”
聲音空谷傳響,一直傳到庵內(nèi)香堂之中,正好趕上庵內(nèi)尼姑誦經(jīng)時辰,所以沒有檀越禮佛參禪,庵主是位面容白凈的中年女子,一手持禮,一手捏著一串佛珠慢慢捻動,當(dāng)聽到庵外的動靜時,便派了身邊一小尼姑出來問話,那小尼姑一路嘴里都在念念叨叨著到底是哪個如此對主持大不敬的人,現(xiàn)在還未到禮佛時辰,怎么亂闖?
“請問施主可是禮佛?”
吳道命癟著嘴,搖了搖頭。
“可是……求簽解惑?”
他仍是搖了搖頭。
“施主不妨自己說吧?!毙∧峁贸鴧堑烂⑽⒌脱?,雙手合十持禮,“莫讓我打啞迷?!?p> 吳道命忽然破天荒笑了起來,伸出右手指了指小尼姑的胸脯,輕聲說道:“你,不行!得叫你師父出來?!?p> “你!”小尼姑怒火中燒,正準(zhǔn)備直接拿著手中的經(jīng)文直接扔了過來,卻被庵內(nèi)綿長聲音制止,“靜心,不得無禮!”
聲音剛在空中消失,庵主便到了靜心尼姑的身邊,看著面前的青年男子,持禮沉聲道:“施主莫要無禮,佛門圣地,容不得閑人撒野?!?p> 吳道命剛才的喜笑顏開似乎全被這句話打破,頓時臉陰沉下來,“我只有兩件事,想問庵主?!?p> 庵主像是絲毫不將這山野鄙夫放在眼里,這“明月庵”在這鹿鳴山也算是大門派,不敢說在整個雍州有個名頭,但在這個地界,沒幾斤幾兩就別來放肆,畢竟,這可有名入品的修行者,到這兒的香客大都是鹿鳴山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但再看這剛睡醒的醉漢如此冒犯言語,絲毫不想回答。
“庵主放心,這兩件事,做完就走?!?p> “施主……講吧?!扁种飨袷遣幌攵噘M唇舌,只想將他快快趕走。
“剛剛下山的那名尼姑叫什么名字?”
庵主忽然皺起了眉頭,想到了事情的復(fù)雜性,莫非這廝挾持了自己的弟子,想要狠狠敲上一筆竹杠?
而后還是沉了心神,仔細(xì)回答了吳道命,“不知施主問的是哪一個?”
“就是說她美若天仙也不為過?!眳堑烂]著眼睛,嘴角微揚,仿佛在回味著與那位天仙的相遇。
“出家人眼里沒有美丑之分,施主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p> 今晨庵主只派了靜蘭一人下山采蘭芝,其實她已經(jīng)知道面前這個青年看見的是哪個人,顯然,她這句話不愿回答。
“也罷,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吳道命像是終于知道了剛才的天仙的脾氣隨了誰,但還是笑著說道。
“問完后,還望施主……言而有信?!?p> 問?
也對。
不過不是我問,而是……這身后的飛劍!
吳道命振臂而出,黑盒隨之落到手中,伸出右手,兩指輕叩,黑盒又再次打開,并未全部打開,縫隙不大,只見一道寒光,奪盒而出,不過瞬息,便到了那老尼姑的眼前,兩者之間,不過一根頭發(fā)的距離。
老尼姑那支緊捏著佛珠準(zhǔn)備發(fā)力的手微微顫抖,看著懸在眼前的飛劍,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滲出,瞇起眼睛結(jié)巴道:“吳....吳門劍冢的人?”
“喲,你這老尼姑懂得還挺多,說說,如何猜到的。”吳道命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庵主,左手托腮說道。
難道是吳家哪路神仙?但怎會如此年輕,庵主看到這一柄飛劍后發(fā)現(xiàn)沒有后續(xù)動靜,才堅定地認(rèn)為只是一個不知事游歷的弟子,而后斂了心神,平靜說道:“吳門出的劍,這世間的修行之人都認(rèn)識,再加上這吳門一絕的飛劍之術(shù),不難猜到,說說吧,你是吳家第幾代弟子?這個年紀(jì)能夠駕馭一柄飛劍實屬不易,看在吳門的面子上就放過你,速速離去,莫要在我手上折了,到時候你哪個師父若要找我尋仇,我可權(quán)當(dāng)沒見過。”
吳道命聽完庵主說完的話后,似略顯慌張,聲音顫顫巍巍,摸著腦袋,“聽說明月庵的介子術(shù)在江湖那可有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師父都說我天生愚笨,需要我出門多多歷練,這不,剛在路上和您弟子切磋,不過一招,在下便敗下陣來,本想問個名字出處,前來拜見,奈何剛才的女僧人太過清高,不愿留下自己姓名,只留下了明月庵三個字,但我在山上也算個言出必行,輸贏自認(rèn)的正氣之輩,所以翻山越嶺也一定要到這兒來,求得剛剛女僧人的名諱,也好記在我心頭一輩子,回去給我?guī)煾柑狳c一二,他日再來比試。”
庵主輕咳了一聲,剛剛本來還有點兒忌憚,但剛聽到面前這位青年說了這話,特別是聽到自己的門派能和江湖劍士都公認(rèn)的正統(tǒng)劍道之地,來場武學(xué)較量,必定會讓這明月庵三個字在這大梁名聲鵲起,才算真正放下心來,慢聲說道:“既然你誠心求我那不入流女弟子的名號,我不妨告訴你,他叫靜蘭,她算是這弟子輩中最為出色的一個,你能與她對上一招,已經(jīng)能夠看出你能力不俗,但可能是這一介女流,沒能讓你放開手腳,有失了公允,這樣,若是你能回去告訴你師父,讓這吳門劍冢和我這明月庵來場公平比試,也好讓你大展拳腳,全力一戰(zhàn),如何?”
當(dāng)聽到靜蘭是弟子輩中最出色的一個時,旁邊的小尼姑靜心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個才進(jìn)庵兩年的新弟子,居然才一招就將面前的青年打敗,可想而知,這傳說中的吳門劍冢也不過如此,好像頓時,她也挺起了腰板,若是叫自己一個修行五年的關(guān)門弟子出手,豈不是要打到這劍冢的老祖宗吐口老血?
“你說她叫靜蘭?”吳道命長舒了口氣,剛才老尼姑說的話只有這倆字入了他的耳,好像心底有塊大石頭終于落地,這問個名字還真是耗盡了自己這十八般武藝,好像比殺個入品高手還來得費勁。
“正是,出家人不打誑語?!扁种麟p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禮。
“早說不就行了,真俗氣?!?p> 庵主好像并未聽懂他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遲疑了一下。
吳道命雙指向前凌厲一挑,懸在空中的飛劍“紫電”不過呼吸之間,生生穿透了庵主的胸膛,但劍身未見血跡。
都說了要將這第一件事問完后,才做這第二件事,這江湖規(guī)矩,我懂。
剛站在旁邊的小尼姑靜心的神氣全然不見,只有無盡的驚恐寫在了臉上,他跪在地上,用手探了探師父的鼻息,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了活氣,才拼命喊著庵里所有師姐師妹,來對抗面前這位手段卑劣的無恥小人,竟然敢暗算師父,你怕是真沒聽說過這明月庵的厲害。
幾十名穿著樸淡黃僧服和僧帽的尼姑站成一堆,圍住躺在地上還尸骨未寒的師父。
靜心從地上站了起來,看到有人撐腰,便像是一個無辜攤上官司的苦主訴說著冤情,“就是這卑鄙小人,暗算了師父,我們一定要為師父報仇!”
“果然不一樣!”吳道命見到此番情形,搖了搖頭,語氣無奈,但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開心的不得了的事情,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我這運氣是真不錯,老天,你總算開眼啦?!?p> 當(dāng)對面幾十個小尼姑看到這又哭又笑的一幕才發(fā)現(xiàn),這人還真是個瘋子,但已經(jīng)管不了這么多,就算勝之不武,遭江湖人士落下口實說是欺負(fù)瘋子也得殺了他,畢竟師父的命比天大,她們必須討個說法。
幾十名尼姑站在原地,手中佛珠不停捻動,口吐無上佛門真言,忽然幾百枚佛珠像脫韁野馬朝著吳道命飛來,迅疾無比。
但吳道命好像就沒放在心上,再搭一指,輕叩黑盒,一道青光飛出,來到飛劍紫電旁邊,“這一個也倍感落寞,小青去陪陪小紫?!?p> 兩把飛劍,一柄紫電,一柄青霜。
飛來的佛珠還未近身,皆成粉末,吳道命雙手負(fù)背轉(zhuǎn)過身去,朝著原路返回,只剩下兩柄飛劍在幾十名尼姑之間穿梭,還未走上兩步,兩道寒光就迅速鉆入盒中。
吳道命停下腳步高聲了一句:“對了,還有一件事,靜心希望還俗,讓我娶她,還請了了她這個心愿,可否?若是不說話,就當(dāng)答應(yīng)了?!?p> 整座山?jīng)]有聲音,除了明月庵門前八十名尼姑尸體的潺潺流血聲。
哦,不對,是八十一名。
“佛門中人,就是爽快!”
吳道命將后背的黑盒扔在空中,黑盒變得寬大,他直接跳了上去,一個響指,劍盒像有靈性,自己前行,而這名騎驢青年,嘴里又叼著一根狗尾草,御劍乘風(fēng),要去找驢了,當(dāng)然,也不止找驢,還有那位想嫁給自己的小尼姑,也不對,是小娘子,畢竟已經(jīng)還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