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濛濛細雨滋潤著春天的萬物,寒冷的冬天也迎來了它的結(jié)束。只要是被春雨滋潤過的地方,花朵都會異常艷麗,樹木都會異常繁茂,連人心也會平靜不少。
比如洛邑城這片大地,往日熙熙攘攘,行人絡(luò)繹不絕,卻在這場春雨的澆灌下淹沒了往日的嘈雜,除了細細的雨聲,什么也沒有,就連哭泣的人也沒有了力氣。
而真相并沒有那么美好,這是一個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城市,雨水滋潤著的,是無數(shù)暴尸街頭的鬼魂,他們無處容身,只能任憑冰冷的雨水隨意敲打。城市失去了生機,是因為人少了,只要有人在城中活躍,這座城就仍然活著。
城中的士兵三五成群分成幾隊,在協(xié)作下將尸體搬上板車,街道也逐漸被一掃而空,四散堆積著的尸體慢慢被清理。一直往城東運送的,是無數(shù)的板車,平日里這些板車最大的功效就是運送糧食,糧食是給人吃的,今天變成了無數(shù)的運尸車,也算是發(fā)揮了其他的功效。
當(dāng)無數(shù)尸體被運到城東郊外的時候,一排排臨時搭起來的帳篷早就準(zhǔn)備在了那里,運尸車分成幾隊在帳篷前排隊。而帳篷里進行的,是一項古老的人類文明,就是清點戰(zhàn)場,死去的尸體里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人的,哪些是有親人可以認(rèn)領(lǐng)尸首的,哪些又是無主冤魂的,都在戰(zhàn)后的此刻一一被記錄著,那些無人認(rèn)領(lǐng)的無名尸骨,城東外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個巨大的葬尸坑。
秦軍士兵扛起這些不認(rèn)識的尸首,陸陸續(xù)續(xù)扔進深坑,早就滿身泥濘的尸體伴隨著一聲聲重摔,陸陸續(xù)續(xù)躺在了這座堆滿殘酷戰(zhàn)爭痕跡的深坑里。偶然間你會看到個別仍然會賣力掙扎好像并未死透的尸體,但是有什么用呢?如果還能活著,也差最后一口氣了,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活活餓死。
此時的王宮里已經(jīng)慢慢恢復(fù)了往日的景象,姬成將周王姬遠的尸體放進了棺木,利用軒轅劍的御劍術(shù)控制棺木飛行。他要去的地方是周王室的祠堂,那里是歷代先王受香火供奉的地方,從黃帝時期起,成為諸侯的姬姓一族,再到武王伐紂時期起,成為天子的姬姓一族。黃帝先祖用血緣關(guān)系牽起的華夏一脈,居然一直在互相廝殺,也許正如那句話說的,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有時候血緣親情也顯得異常脆弱。
王室祠堂建在西城,平時都有重兵把守,但這個時候卻格外冷清。姬成跨步走進祠堂,看見祠堂未受到絲毫損傷,戰(zhàn)爭雖然殘酷,但是秦軍還沒有到這種喪心病狂的程度,而祠堂也成為了某種意義上唯一不受戰(zhàn)火侵?jǐn)_的避風(fēng)港。
姬成突然感覺到祠堂里面的簾布后面有聲音,好像有什么人躲在里邊,他馬上掀開簾布,而眼前的景象則是令他欣喜萬分。
“母后!”姬成興奮地叫了起來,里面正藏著兩個女人,一老一少,穿著平民的衣服,盡管是刻意裝扮,但是姬成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自己的母親,而另一個女孩,自己不認(rèn)識,也許是宮女,有或許是母后好心收留的難民。
“成兒,你。。。你怎么回來了?”看到姬成的婦人,瞬間淚崩,“你走了就安全了,干嘛要回來,田兒已經(jīng)上了戰(zhàn)場,你可是唯一的血脈了啊,快。。。快走,不要回來!”
婦人突然驚慌起來,全力要把姬成攆走,可是此時姬成異常冷靜,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走?這種情況怎么可能走?”
“要走也是,我?guī)銈冸x開,去安全的地方!”姬成起身招呼二人跟他走,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棺材,“和父王一起!”
王后已經(jīng)料到了這個結(jié)局,但是還是忍不住再次淚奔,而身邊的女孩大約只有十三四歲,怯怯地問婦人,“我們能走嗎,干娘!”
“干娘?這個女孩是?”姬成突然有點吃驚。
“哦,這個孩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她的父母都死了,我看她無依無靠,就收她做了干女兒,大王給我安排的衛(wèi)兵就守在祠堂外邊,我想如果真的留不住性命,黃泉路上有個女兒陪伴也是好事。”王后見姬成驚訝,于是開始解釋。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是翻墻進院來的,沒有見過衛(wèi)兵,我先帶你們離開再說。”明明只有十六歲的姬成,已經(jīng)有了男子漢一樣的擔(dān)當(dāng),王后看到非常欣慰。
祠堂的大門口有一輛馬車,這是王后過來的時候乘坐的,姬成招呼二人上車,“你們上車,我來趕車!”
此時門口的衛(wèi)隊早就不見蹤影,或許是早已戰(zhàn)死,被屠殺殆盡,又或許是四散逃命,誰能說得清呢?俗語常說,厲兵秣馬戰(zhàn)疆場,妻子家人忘兩旁。如果士兵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那還怎么保護女人和孩子呢?
但是一個特別的少年,卻在自己本該受保護的年紀(jì)保護著家人。一輛馬車急速朝西門口奔走,車前坐著一個少年,稚氣未脫但卻異常鎮(zhèn)靜。
馬車在細雨中穿行,很多秦軍見到此狀,紛紛上來攔車,但是擋不住馬車的沖撞,只能在后面跟隨。一個又一個的秦軍士兵被撞飛,有的閃到一旁,避免遭殃,秦軍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輛車?yán)锏纳矸菘赡芘c眾不同,于是越來越多的秦軍士兵朝西門集結(jié)。
很快馬車已經(jīng)行駛到了西門口,但是此刻卻無法繼續(xù)向前,因為西門口已經(jīng)被蜂擁一般的秦軍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半分挪動的空間,更不要提怎么逃脫追兵了。秦軍士兵四面八方地圍了上來,無數(shù)的長矛指向中心,而中心正是這架馬車,這匹馬剛才還在奔跑,但是瞬間被圍困,眼看無處可逃,只能原地踏步,之后逐漸慢了下來,站在原地不動了。
馬車?yán)飩鞒鰜砼⒑ε碌穆曇?,而王后則一言不發(fā),只是把她摟在懷里盡力安慰。
“對了母后,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姬成眼看被圍困,突然開口,但第一句居然這么問了。
“阿。。。阿玉。。。”馬車?yán)飩鞒隽伺⒌穆曇簟?p> “阿玉,我們馬上就出城了,你在里面躲好,千萬不要探頭出來!”姬成說完便開始準(zhǔn)備要做點什么,而秦兵聽到這些也緊張了起來,緊握手里的長矛,靠近馬車,準(zhǔn)備逼車上的人下來。
忽然一陣金光從姬成身上發(fā)出來,強光覆蓋了整輛馬車,秦兵都看不清這到底是馬車還是怪物了。之后在金光中飛出了無數(shù)更細的金光,如同一把把無形的劍,飛到高空,然后又飛向眼前的秦兵。
金光沒有殺人,只是一聲聲斷裂的聲音頻發(fā),秦兵手里的長矛尖頭紛紛斷掉,掉在了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金屬響聲。不是眼前的秦兵,而是整個洛邑城所有手持兵刃的士兵,都瞬間被無數(shù)金光奪走了殺人的利器,兵器斷裂加上掉在地上的聲音響徹咋整個洛邑城。
眾人以為這樣的景象十分怪異,但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更是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無數(shù)斷掉的兵器一起自動飛向城西,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場面,不斷地集結(jié)在一起,好像無數(shù)的烏鴉,整齊飛到城墻上空,逐漸搭起了一座“兵器橋”。這道烏色的大橋好像一條黑龍一般,從馬車的眼前起步,一直沖向高空城外,好像可以憑借這道橋直接登上天宮,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數(shù)兵器組成的,那些之前不久殺人的利器,此刻化作一條云梯,要幫助姬成和王后逃出生天。
眼看云梯搭成,姬成用馬鞭輕輕趕了下拉車的俊馬,這匹馬好像瞬間明白了什么,長廝一聲,好像非常得意一般,給這輛馬車?yán)锏娜藟涯?,也把眼前的士兵嚇破了膽。然后開始拉動馬車,踏著剛剛搭好的“兵器橋”,慢慢向空中走去,眼看踩上去和平地沒什么兩樣,于是加快了速度,一車一馬奔跑在天空中,好像西方圣誕節(jié)從天上下來的馴鹿一樣,在空中奔跑,沒有任何人可以追得上。
忽然有一個秦兵反應(yīng)到了什么,大喊一聲,“追!”于是準(zhǔn)備徒步登上“兵器橋”,眼看這道橋和平地一樣可以安然地登上,其余的秦軍也蜂擁一樣的要上橋追上這輛馬車。
馬車越跑越遠,姬成也冷靜地吹著風(fēng),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天邊漏出了魚肚白,整個天空明亮了不少。才這么半天的時間,天氣陰晴不定,真的說不上是好是壞。
馬車的后簾被慢慢掀開,一個稚嫩的臉蛋正在往窗外看,看到后面有不少追擊的秦兵瞬間驚慌,大喊道,“哥哥,有壞人在追我們!”
“別怕阿玉,他們追不上的。”姬成輕輕地回應(yīng)道,聲音相當(dāng)暖心。
此刻從遠處再次鳥瞰這座大橋,馬車行駛過得地方,兵器碎塊變得慢慢松散起來,開始逐漸從空中往下墜落,而一開始的橋,也從后面開始,慢慢坍塌。還在橋上追趕的秦兵,也紛紛隨著墜落的兵器掉到了地面。
這只是一座臨時橋,不是它想承載的人是沒法登上這座橋的!
伴隨著逐漸消失的橋和王城,姬成朝后方回了一次頭,然后輕輕地道別了一聲:
“再見了,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