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走進去之后,龍昭一雙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天牢的大門。
守在門口的獄卒如往日一樣懶懶散散,這里是天牢,四周都布有守衛(wèi),平時更不會有人敢到這四周來造次。長此以往,獄卒的警覺遠不如邊疆的守衛(wèi)。那些長年活在生死邊緣的人,哪怕只是一聲鳥叫,都能牽動所有人的神經(jīng)。
等了只有一刻鐘的時間,龍昭卻覺得這一刻鐘無比的漫長。直到一排身著囚衣神情萎靡的人緩慢走出來,領(lǐng)頭的正是剛剛進去那傳旨的宦官。他身側(cè)是江文秀,此時的江文秀已經(jīng)換了一身布衣,頭發(fā)也經(jīng)過了簡單梳理,被系上了發(fā)髻。他身后的江家人蒼白的臉上全都是逃出升天的應(yīng)幸。
大家像一堆木偶一樣,壓抑著心中的喜悅,刻意保持鎮(zhèn)定,連步子都故意放輕了。雖然知道圣旨是真的,他們真的被赦免了,但總是覺得不太真實。
龍昭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他沒有現(xiàn)身。在江家,他本身就是一個見不得人的人。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隱藏著,比出現(xiàn)在江家眾人面前更有作用。
江家的人被安排在一間不太寬敞的院落里。這里曾經(jīng)是一位官員的府邸,江家原來在季城有自己的房產(chǎn),但月皇并沒有將他們安排回自己的地方。
這里四周寬敞,便于監(jiān)視,同樣也不利于與外人接觸。大家都心知肚明,江家也沒人敢提出自己的意見。宮里的人送了些用品過來,算是一種信號,讓江家的人安心住下。
江文秀掛念著永陵之事,但他再著急,也不能與月皇對著干。只能暗自憂心,面上還得裝出一幅安然于現(xiàn)狀的樣子,讓皇帝徹底對江家放心。
江采苓聽到江家被釋的消息,幾乎是哭著沖進府來的。江文秀看到這個女兒,將她輕輕地摟在了懷里。他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自從她五歲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對女兒做過這般親昵的動作。
江采苓顯然也感覺到了父親的改變,以前父親總是很嚴歷,但現(xiàn)在,他才真正地像一個父親。
江少徇在回家的第二天就被張機領(lǐng)著進宮見駕。
作為釋放江家的一個條件,江少徇自然是要替月皇解決眼前這一攤子麻煩事的。月皇在涼亭里召見了他。如果月皇在更為正式的場合召見,那表示他對江家還有啟用之心。如今他只是在涼亭里,隨隨便便地召見,可見他心尚未真正放松對江家的芥蒂。重新啟用之日,怕是遙遙無期了。
江少徇知道今天面對他的必然是一場暴風雨。她能做到,他一樣能做到。想到只見過一面,卻讓他茅塞頓開的白暮雨,他的心中頭一次被一個姑娘激起漣漪。
江少徇跟在張機身后三步遠的地方。見到月皇,二人一齊跪下行禮。月皇正捧著別人遞過來的蓮子羹,二人一跪,他便將羹放下,指著面前的兩個石凳道:“兩位卿家坐,這里只有我們君臣三人,不必如此拘謹?!?p> 二人謝了恩。月皇道:“江卿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吧?先把這碗蓮子羹喝了?!?p> 江少徇再次跪下道謝。在月皇的注視下,慢慢將一碗羹湯喝下。他自始至終都出人意料的冷靜,月皇頻頻地點頭。
“客套話朕也不多說了。如今的局面張卿想必也跟你說過,不知道江卿你有何妙計,能改變當前我朝如此被動的局面?”月皇試探地問道。
辦法當然有。只要放他們江家回永陵,不論是宋施還是高氏,誰都不敢對永陵用兵,月朝便能全力出擊,迅速來掉周邊一兩個鬧騰得歡的小勢力,殺雞給猴看。但他一個字也不敢提。甚至就算月皇提出要放他們回永陵,他也不敢應(yīng)。旦凡有一點這樣的心思,就可能是殺身之禍。
“臣覺得如今需要有一能干之人,自晉原出兵,直取河西。逼迫宋施回兵北上。高氏見宋施撤軍,自然不敢獨力與我朝一戰(zhàn)?!?p> “卿覺得何人可擔此重任?”月皇看向張機,搖了搖頭,道:“可惜我朝中無將,如此重任,只怕還是要落在你江家頭上了?!?p> “臣覺得,張大人的門生朱戰(zhàn)朱大人或可擔此重任。”
對他舉薦朱戰(zhàn)不論是月皇還是張機,都頗感意外。永陵四虎的名頭在外,他隨便舉一人,都在情理之中。何故會舉薦這個名聲遠不及永陵四虎的朱戰(zhàn)?
江少徇不慌不忙地道:“朱戰(zhàn)師從張大人,官職雖然不高,但歷練多年,早有能獨擋一面之力。早年他曾單人單騎,千里追賊,令敵人聞風喪膽。如今朝庭正是用人之際,如此人才,不用豈不可惜?”
“張卿,你這個弟子朕有過耳聞,只是不甚了解,你給朕好好說說?!?p> “皇上,還是臣來說吧。臣當年曾與朱大人有過幾次照面,對這位朱大人印象頗深。朱大人其實是一個一等一的人才,比之朝中大多數(shù)武將,還有統(tǒng)籌全局之能。他曾有過一言,不知皇上和張大人聽過與否。他說,如今我朝,兵多糧多,唯獨無將。不然因何會被宋施一迫再迫,幾乎連晉原都守不住。若能讓他自領(lǐng)一軍從晉原出,必能殺宋施一個人仰馬翻,讓宋施聞風喪膽,三年不敢輕言進犯。”
月皇一愣,問張機,“你這弟子真如此說?”
張機冷汗流了一背,這話他當然聽過,那是他酒后之言,聽過的人還不少。他當時已經(jīng)下了令要封口,卻不知這話怎么就傳到江少徇耳朵里了,還被他給說給了皇上聽。
明明是他要江少徇保晉原不失,如今卻莫名奇妙跟他扯上關(guān)系。朱戰(zhàn)若是一戰(zhàn)得勝還好,若是敗了,他豈不是無辜受到牽連?
“皇上,我那不肖弟子年紀尚輕,雖然有些勇武,但謀略不足,恐難當大任。且晉原之外,路途漫漫,可以設(shè)伏之地不計其數(shù)。之前幾次兵出晉原,我朝從未有過勝跡,若要再自此出兵,還需要從長計議才行?!?p> 月皇與宋施,可謂死敵。聽說有人敢放言直取宋施老巢,渾身的熱血都被激發(fā)出來。張機的一盆冷水顯然很難澆來他的熱情?!敖?,你給朕仔細說說,有何辦法能解決張卿所慮之事?出兵攻宋,朕可盼了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