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阿菀緊緊抱著秋兒,和冷杉并排坐在車前面。車子漸漸駛入人煙,那么久,她總算看見人類群居的地方了。有人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車子停在一個小鎮(zhèn),冷杉指著街角的藥鋪說:“快去吧,那個藥鋪有大夫?!?p> 阿菀背著秋兒下了車,來不及道謝,直奔藥鋪。
冷杉眼見著阿菀背著妹妹到了藥鋪門口,才對車中的主子道:“王爺,風冥和青衣候已經(jīng)在客棧等待了,我們這就去和他們會合。”
“好。”裕王楚黎略帶疲倦的應道。這一路跑了五百里,是該好好歇歇了。
天已經(jīng)黑了,藥鋪的伙計打著呵欠正要關門,阿菀連忙撲到門口,急切的說道:“等一下,我要看病?!?p> “看不了,今天我們坐堂的不在。進城辦事去了。改天來吧!”伙計斜著眼,不耐煩的將欲進門的阿菀往后推了一把。阿菀腳步虛浮,差點摔地上。
“給你錢?!卑⑤姨统瞿且坏磴y子,丟在伙計懷里。
“白銀?!被镉嬕谎圩R出銀子成色純正,嚇了一跳,“你兩個小乞丐怎么會有銀子,你們那里偷的?”
“收了錢就辦事,哪來那么多廢話?!卑⑤覊鹤⊥厦暗呐?,呵斥道,“給我找大夫來。”說著,背著秋兒進了藥鋪。
伙計捏著銀子,正兒八經(jīng)的說道:“坐堂的真的不在,不騙你?!?p> “那你找這里的其他大夫來,速度。”阿菀把秋兒放在一個凳子上。
“鎮(zhèn)子上就我們東家一個郎中,沒有其他的了?!?p> “什么?”
阿菀要瘋了,怎么辦?
這時,兩個人一瘸一拐的走進藥鋪。其中一個來到伙計跟前,遞給他一張紙:“伙計,我們要抓藥。這是藥方,你按照上面的量抓就行?!?p> 阿菀一聽,眼前一亮,抓住那個人的手問:“小姐,請問你們那里看的郎中?”
“哎呀,臭死了。你放開我。”那個女孩尖叫著甩開阿菀的手,退到另外一個人身邊,傲嬌的說,“我們才不需要人給我開藥方呢,我們家小……公子自己開的?!泵髅饕呀?jīng)被識破了女扮男裝的偽裝,這個丫頭還要假裝。
阿菀略微一籌劃,立即明白,那個腳崴了的女的會醫(yī)術。她從伙計手里奪過那一錠銀子,遞到那個女的面前,懇求道:“麻煩給我妹妹診斷一下,這是酬金。謝謝!”
“我先幫她號號脈?!蹦桥木芙^了阿菀的銀子,一瘸一拐的來到秋兒身邊,替她診斷起來。望聞問切,中醫(yī)四術,阿菀怎么看都覺得這女的應該靠譜。
“令妹是感染了痢疾,高熱、神昏以致驚厥,現(xiàn)下體內濕熱之邪,更挾積滯,病情雖緊要,不過還算及時,要是再拖一拖就糟糕了?!迸恼f著,向伙計要了紙筆,寫下藥方,遞給伙計,吩咐道,“麻煩盡快先把這個小妹妹的藥煎了?!?p> 伙計暼了一眼阿菀手中的銀子,不情愿的拿著藥方進了后房。一會,他端著藥出來,阿菀接過藥,一口一口的小心的喂進秋兒嘴里。
“她怎么還不醒過來?”服藥一會后,秋兒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等等吧,起碼得到明天。她身體極其虛弱,你弄點粥給她服下,她需要好好休養(yǎng)。再繼續(xù)服用幾幅藥就會好了?!迸涌戳税⑤乙谎?,說,“你也需要進食和修養(yǎng),不然你也會病倒的?!?p> 阿菀心中一暖,眼前的女子讓她有種天然的好感,她感激的點點頭:“謝謝?!?p> 女子又囑咐了幾句,抓好藥就走了。
“算好了沒有?”阿菀冷眼盯著站在柜臺里算賬的伙計,都算半天了,還沒算出要找補多少嗎?
伙計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終于抓出兩把銅板放在板面上,陪笑著:“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這是找你的錢?!?p> 阿菀懶得和他啰嗦,抓起銅板背著秋兒出了門。在鎮(zhèn)上溜達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投宿的地方。
“你好,給我開個房間。”
“去去去。”客棧的伙計連忙把阿菀往外趕,“乞丐住什么店,別把我客人嚇跑了?!?p> “你什么態(tài)度,我又不是不給錢?!卑⑤覛獾亩迥_。這個時代的人都這么勢利嗎?她大叫,“把你老板叫出來,我要投訴?!?p> “投宿?”伙計不耐煩的揮著手,“你個小叫花,趕緊給我出去,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我們這可是臨湘城有名的老字號分店,是你一個小叫花住得起的地方嗎?”。
“你門口寫著客迎八方,進門就是客,你這種服務態(tài)度,就是天王老子開的店也會有關門的一天。”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抽你?!被镉嫳患づ耍肿鲃菀?。
“住手。”樓上傳來一聲清亮的聲音,接著,一個一襲青衣的男子走下樓來,身后還跟著一個阿菀認識的人—冷杉。
“你又要干嘛了,怎么還跟著我們?!崩渖紗?。
“我沒有跟著你們,我剛剛帶妹妹去看了病,大夫說妹妹需要休息。我是來住店的?!卑⑤一卮鸬馈?p> “你妹妹病勢如何?可還好?”冷杉信了,這個鎮(zhèn)上確實只有這家店。
“大夫說不礙事,只要按時服藥,好好休息便好?!卑⑤蚁肫饎偛畔萝囎叩募?,還來不及道謝,連忙道,“今天謝謝你了。有機會一定報答你們的恩情?!?p> 冷杉微微點頭,身旁青衣男子問道:“你剛才要找這家客棧的老板,可有什么事情?我就是,你說吧?!?p> “我要住店,你們開門做生意,門口并沒有注明乞丐不能入內?!卑⑤抑钢镉嫞?,“你這個前臺員工,服務意識太差,我建議你換一個。越是老字號越要維護好自身的口碑,做生意講究的是常來常往。他的態(tài)度會把你一半潛在的客戶拒之門外的。”
“哦?!鼻嘁履凶用媛队牣?,想不到小小丫頭竟然有如此見識。他對著一旁氣的吹胡子瞪眼睛的伙計吩咐道,“給她們開一間上房?!?p> “是是是?!被镉嬤B聲應道,說著就要去拿房牌。
“不用不用,最便宜的就行?!卑⑤疫B忙出聲阻止,抱歉的說,“我可能沒有那么多錢去支付一間上房的費用。不好意思?!?p> “這你不用管。”青衣男子道,“你剛才那一番建言已經(jīng)足夠支付一間上房的費用了?!?p> “這……”阿菀猶豫了一下,不再推辭,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把秋兒病看好。她的錢所剩不多,清高不起。道謝后,她隨即跟隨著伙計上了樓。
進了房間后,她把秋兒放在凳子上準備去打點熱水,就見那個伙計帶著幾個人端著一些東西進來——熱水,還有衣服。
“這是我們家公子給兩位姑娘準備的,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被镉嫹畔聳|西就退出去了。
阿菀有點受寵若驚,她趕緊動手,把秋兒收拾干凈,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站在銅鏡前,幾個月來,她終于有種生而為人的感覺了。
她審視著鏡子里的那張臉,陌生又平凡,這久的風吹日曬讓本就平凡的臉蛋看起來更加黯然,估摸著,才有十五六歲。這就是她以后的皮囊了。前世的樣貌讓她對現(xiàn)在的這張臉有點小小的惋惜。不過,在這個亂世,長的漂亮未必是件好事吧!
一夜淺眠,秋兒退了燒,她也就放心了,悄悄起了身。天還沒有亮,她悄悄拉開門走了出去。回廊里,一盞盞燈籠全部亮著,夜涼如水,很是安靜。
她輕輕下樓,來到堂前,值班伙計正在呼呼大睡。猶豫了一下,決定回房。至于粥,只能明早天亮再說了。
穿過后堂,尋著臭味終于找到了茅廁,她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一會,她無奈的起身。這么久的飲食不良,肯定惹上了腸胃病。肚子脹痛,卻排泄不出。剛走出去,一陣風來,吹熄了手中的油燈。借著微弱的夜光,她摸索著原路返回。
忽然,拐角的地方有兩個人站在圍墻下說話。
“在天字號房間,只有一個侍衛(wèi)跟著?!币蝗说吐暤?,“是在這里動手,還是在路上?”
“先不急,冷杉武功不弱,咱倆未必是他對手,我們先回去跟大人稟報一下?!绷硪蝗说吐暬氐?。說完,兩個人躍身上墻,離開了后院。
阿菀手心出了一把汗,躲在墻根邊,確定那兩個人沒有折回來,才敢繼續(xù)往回走??紤]到秋兒,她打算不惹事。
“天字號房間?只有一個侍衛(wèi)?不會是—他吧?”雖然想置身事外,可是想到今天欠了對方人情,她怎么也靜不下來。她來到樓上,挨個的確認著門房號。終于,在隔著自己三間的地方,看到了天字號。
怎么確認呢?站在門外,她幾次想伸手去敲,總覺得不妥。萬一不是今天那伙人,她不就是多管閑事,搞不好還惹禍上身。但萬一是呢?她不就成了白眼狼。
“咚咚咚”。帶著點忐忑,她輕輕叩響了房門。沒動靜,她又加重了力道,門卻開了。“沒反鎖?”她納悶,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屋里昏暗不清,沒等她開口,就被人從后面扼住了喉嚨。
“誰派你來的?”身后的人冷聲問,同時一把寒嗖嗖的短刀抵在她喉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