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歸國
回到租房,沈夢昔開始焦急地等待著王守卿的好消息,一整日坐立不安。
好在第二天,王守卿就打來電話,說是還有一個一等艙沒有售出,沈夢昔連連叫著:“我要我要,我都要了!兩張都要了!”
”那我就讓朋友訂下船票,二十號下午兩點去法國的輪船,我們不如同行?!?p> ”好的好的,那我們碼頭見!“
沈夢昔非常開心,飛快地收拾了行李,趕去倫敦買了許多咖啡、巧克力、又買了許多的服飾鞋子,還買了許多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穿的衣服,以及兩個大行李箱子。
十九日上午,沈夢昔趕去和瓊斯太太告別,這次那個紅發(fā)女孩,沒有出來和她擁抱,躲在房間里干脆沒有出來。
二十日,沈夢昔帶著三個大箱子,租車到了倫敦港,很容易就找到人群里的王守卿,和當(dāng)初許詩哲的文氣不同,那是一種冷硬的軍人氣質(zhì),沈夢昔心中暗贊一聲。
沈夢昔照例雇人將行李拿上輪船,王守卿的行李卻很少,一個中型行李箱,他說里面只是他的衣物和書,還有就是給妻子買的禮物。
沈夢昔沒想到,在法國還能遇到威爾遜,在敦刻爾克一下船,沈夢昔還在等行李,就見他也下了船,這家伙吊著一只胳膊仍然四處奔波,堪稱工作狂,見到沈夢昔,威爾遜非常激動,不住地問她近況,并連聲感謝她曾經(jīng)的救治。
沈夢昔給他和王守卿做了介紹。威爾遜一聽說王守卿的身份,更來了精神,開始秀中文。眼神發(fā)亮,不知道又聯(lián)想到了哪一筆生意。
得知沈夢昔馬上就要換乘郵輪回國,威爾遜非常遺憾不能再次和她同行,沈夢昔也非常遺憾地說:“我實在是想念兒子,要不然一定等著倫敦那班郵輪了。”
威爾遜大概也知道沈夢昔的擔(dān)心,小聲用德語說:“伯爵的傷已無大礙;弗蘭克那天回去后大哭一場,到處找你;伯爵夫人病了,很嚴(yán)重,被伯爵關(guān)在了家里。聽說從前就虐待過弗蘭克,還殺了幾個仆人?!?p> 沈夢昔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不完成學(xué)業(yè)再回國,這樣半途而廢可不是她的作風(fēng)。
威爾遜笑著說,“我試著求伯爵幫你斡旋,或許你還能拿到畢業(yè)證書和學(xué)位證?!?p> 沈夢昔非常高興,連連感謝威爾遜。
威爾遜還要趕去巴黎,匆匆要了沈夢昔的地址,就帶著仆人走了。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鄙驂粑魧€等在旁邊的王守卿抱歉道。
“沒關(guān)系?!蓖跏厍淇粗驂粑粽f:“我才想起,你應(yīng)該是嘉森兄的妹妹,是詩哲的前妻。”
沈夢昔表情一凝,她剛才說的地址是二哥的。這還沒回國內(nèi),八卦已經(jīng)當(dāng)面開始了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詩哲是個性情中人......他目前正和我的妻子打得火熱,誰也拆不散他們?!蓖跏厍渖袂橥纯?。
沈夢昔目瞪口呆,伸出手指指著王守卿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老婆是陸曉眉?”
“呵,連你也知道了他們的事情?!蓖跏厍溆行鋈唬扒岸螘r間詩哲躲到了歐洲,結(jié)果,他們每天寫信,倒變得更加生死難分了,詩哲回國就出了一本他們的書信集。呵呵?!?p> 沈夢昔也笑,這是許詩哲能干出來的事情。
“你當(dāng)初怎么同意的離婚?”王守卿有些歉意地問。
“那時候他追求林惠雅小姐,現(xiàn)在他追求陸曉眉,總之心里沒有我,我要他一個軀殼和名分做什么?這些年,我一個人不知道多自在!”沈夢昔毫不在意地說。
王守卿苦笑著說:“我竟沒有一個女流之輩想得通透?!?p> 沈夢昔聳聳肩,“愛情這件事,是靠阻力來維系的,越是不被看好、越是被多方阻礙,他們就越發(fā)覺得自己愛得驚天動地、要死要活,越發(fā)覺得他們是梁山伯祝英臺、是羅密歐朱麗葉,一旦阻力沒有了,不消兩個月,準(zhǔn)會膩煩。哈哈,你聽過一句話沒有,”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忍心把他變成丈夫!”,至親至疏夫妻,人離得近了,看見的都是毛病!”
王守卿驚異地看著侃侃而談的沈夢昔,詩哲說過他的妻子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現(xiàn)在這個大放厥詞,開懷大笑的女人,真的是詩哲的前妻嗎?
沈夢昔給二哥拍了電報,說了自己的登船日期和輪船號,請他們接站。
第二天,沈夢昔登上子爵號,終于踏上了回國之路。
這一路,沈夢昔大多時候在艙中打坐、看書,或者整理空間物品,將不適合在民國出現(xiàn)的物品都剔除出九個格子,以免出現(xiàn)不必要的麻煩。將這些年陸續(xù)在英國、德國購買的糧食、香腸、藥品稍加整理,與從前的救援物資放到了一起,生活經(jīng)驗告訴她,有備真的無患。
子爵號比當(dāng)初來英國的郵輪要快一些,它不必頻繁靠岸,除了必要的補給,全速向上海進(jìn)發(fā)。
枯燥的旅程,讓沈夢昔和王守卿也逐漸熟悉起來。從前,沈夢昔只知道陸曉眉,并不知道她的前夫是誰。這個年輕人,也算經(jīng)歷不凡,他清華大學(xué)畢業(yè),保送美國,讀了密歇根大學(xué)、哥倫比亞大學(xué)、普林斯頓大學(xué),又轉(zhuǎn)入西點軍校,以年級第十四名的成績畢業(yè);還以武官身份隨同參加巴黎和會;少將軍銜;現(xiàn)任哈爾濱市警廳廳長。
三十歲的年紀(jì),做到這個程度,一部分是自己能力,一部分是岳家相助。
他的性格有些古板,肯定不會許詩哲那樣的甜言蜜語詩情畫意,和陸曉眉一離婚,他的仕途必將受到影響,苦日子大概就開始了。
沈夢昔在船上結(jié)識了一個法國朋友,叫做勞拉.布爾熱瓦,她的丈夫是法國駐華使館的武官。她們在夾板散步時遇見,勞拉本不想結(jié)識華人,但實在無聊,又見沈夢昔衣著時髦,神情大方自信,忍不住用英語聊了幾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還會法語,沈夢昔可找到練習(xí)法語口語的機會了,兩人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回來時又發(fā)現(xiàn)住的都是一等艙,離得也不遠(yuǎn),勞拉更是親近沈夢昔,有一次和丈夫鬧脾氣,還住到了沈夢昔的艙室里。
勞拉身上的香水味實在太濃了,她們在甲板或者餐廳聊天還好,若是在小小的艙室,幾分鐘下來,沈夢昔就熏得頭疼,那晚勞拉來借住,她用棉球塞了鼻孔才睡著,往后的日子,她拼命的調(diào)解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生怕她再來住上一次。
輪船到達(dá)上海的時候,已是春暖花開。
碼頭人頭攢動,船上的華人開始?xì)g呼,有些孩子開始跳腳。
沈夢昔輕輕嘆息,回到這片土地,將不復(fù)在歐洲的自由自在了。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空氣,笑著看碼頭的人群,都是東方面孔,一種回家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看到了二哥章嘉森,他穿著西裝,矜持地背著手,明明已經(jīng)看到她了,就是不肯先揮手示意。
章嘉森當(dāng)年曾和梁任甫一同以個人身份出席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團(tuán),與王守卿十分相熟,這次一見,兩人熱情擁抱,沈夢昔又介紹了布爾熱瓦先生,章嘉森高興地大手一揮:今天晚上,金門大酒店,接風(fēng)洗塵!
晚宴中,章嘉森身邊多了個女人,長得很漂亮,穿著新式改良旗袍,很是知書達(dá)理的樣子。章嘉森介紹說是黃詩影,畢業(yè)于北京女子師范學(xué)院。
四哥章嘉璈是一個人來的,說四嫂在家?guī)е鴥蓚€孩子,讓她等下跟他回去,他家房子大,不要住在二哥家了。沈夢昔聽話地點頭。
席間眾人談得非常熱絡(luò),包括布爾熱瓦先生,他在中國已經(jīng)三年,中文說得不錯,只有勞拉不懂中文,眼巴巴地看著,大家笑起來的時候,還得沈夢昔為她翻譯,才能慢一拍的笑一下。
“嘉瑜小姐,你做我的漢語家庭教師吧,不然我在中國會被悶死!”勞拉拉著沈夢昔的手說。
“好啊,你如果幫我在法租界物色一套房子,我包你可以用中文在報紙上發(fā)表文章!”沈夢昔半真半假地說。
“那有什么難的,是不是阿爾瓦?”
布爾熱瓦思考了一下,“不是沒有可能?!?p> 勞拉立刻笑起來,親了丈夫的臉頰一下,兩人深情凝視,倒讓一桌人面紅耳赤。
“勞拉,你快嘗嘗這道佛跳墻,這是中國最名貴的菜。”沈夢昔連忙提醒勞拉,以免他們做出更出格的舉動來。
勞拉嘗了一口湯,驚異不已,“世界上居然有這么好吃的東西!阿爾瓦!你太好了,帶我來到中國!我以后可不可以天天吃這個佛跳墻?”
這個單純的年輕的法國太太,哪里知道這道菜的耗時和價格啊。
沈夢昔哈哈笑,用中文說:“布爾熱瓦先生,對不起,今天我二哥的調(diào)子起得有點高,恐怕未來日子尊夫人的飲食將是您的一大難題了!”
眾人也都笑。
勞拉急得又讓沈夢昔快翻譯,大家不免又笑。
章嘉森又詢問了王守卿此去歐洲的經(jīng)歷,也問了妹妹的情況。
得知沈夢昔與路德維希伯爵夫人相識,布爾熱瓦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她是加洛林家族的末支,他們家族有很多人患有一種疾病,脾氣都不大好。”
沈夢昔笑著點頭,表示同意。布爾熱瓦便不再多說。
一頓豐盛的接風(fēng)宴,直吃了三個多小時,賓主盡歡,興盡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