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面出來，四個人重新會和，一起往外走。孟楹的單反早就回到她自己手里了，熱愛攝影的少女又開始了走到哪兒拍到哪兒的模式。
四個人經(jīng)過天橋的時候，孟楹沖著不遠(yuǎn)處的一棟歐式建筑按下快門。放下相機，四處嗅了嗅，微微皺眉，轉(zhuǎn)身看向何書瀚：“這兒附近是不是有賣藥材的地方？”
“是啊，你剛才拍的那一棟樓就是，好像還是廣州最大的藥材市場吧。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平時不怎么來這邊?！焙螘柤?。“不喜歡這股味道嗎？眉毛都快變成‘八’字了?！?p> “藥材的味道真好聞?！泵祥盒ξ乜粗！爸皇峭蝗宦劦竭@股味道，覺得很驚訝?！?p> “正好我們?nèi)ド舷戮乓惨?jīng)過這邊，從這條街下去看看吧?！焙螘噶酥柑鞓蛳路降囊粭l小巷子。
“可以的，我也想看看這兒的藥材?！睆埲舴夹χc頭。
走下天橋之后，四個人慢慢走進(jìn)滿是藥材店鋪的小巷。孟駿和張若芳夫婦倆主要是在看店里藥材的種類和功效，而孟楹和何書瀚……
何書瀚站在少女身邊，好奇地俯身看著店主挑蝎子。似乎還是在害怕，少女原本想直接蹲在大塑料盆邊上的，想了想，默默地起身后退兩步，拍了照之后，雙手撐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地看著。
長長的木筷子伸進(jìn)滿是小蝎子的大盆中，手法熟練的店主迅速把想要的夾上來，放進(jìn)旁邊的小盆里，速度快到令兩個人同時咋舌。店主全神貫注地盯著盆里的蝎子，完全沒有理會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好厲害，好快啊……”孟楹小聲開口，生怕打擾了店主。
“話說，你看著不會起一身起皮疙瘩嗎？”何書瀚好奇地看著身邊的人。
“說實話……有點?！泵祥喊T癟嘴。
“那我們走吧，別打擾店主工作了?！焙螘苯永鹚^續(xù)往前走。
“看久了會有密集恐懼癥的吧?！泵祥鹤チ俗プ约旱念^發(fā)。
“我也覺得，反正我看了幾分鐘之后心里就不太舒服。”何書瀚伸了個懶腰。
路過一家店的時候，孟楹看了一眼店門邊上掛的牌子，再次皺眉。迅速跟上前面人的步伐，拽了拽他的衣角。
“怎么了？”
何書瀚只覺得有一股力氣在拉著他，不讓他往前走。停下腳步回頭看的時候，正好對上少女充滿探尋的視線。
“膠帶是什么藥材？”孟楹好奇地眨眼。
“什么膠帶？”何書瀚一臉懵。
少女弱弱地指向剛才經(jīng)過的那家店。
何書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看了一眼，立刻笑出聲：“你可別真的是個弱智吧?！?p> “我剛剛沒注意到里面真的是賣膠帶的……為什么這兒還有賣膠帶的店啊？”孟楹癟嘴。
“這是批發(fā)市場，你說為什么有賣膠帶的店鋪？前面還有賣包裝袋的店鋪呢，你一會兒是不是打算問我包裝袋是什么藥材以及有什么功效？”
“你兇我！”
“兇不得了？”何書瀚叉腰。
——也確實是兇不得。
“哼?！鄙倥櫫税櫛亲?，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
“生氣了?。俊焙螘飞锨?，一手搭在她肩膀上。
“哼?！?p> “別哼了別哼了，正常點?！?p> “何書瀚！”
“我拒絕決斗?！?p> 孟楹的下半句直接堵在了喉嚨里，半天說不出來，只能委委屈屈地鼓嘴看著他。何書瀚覺得好笑得不行，伸手在她臉上戳了一下，孟楹差點把口水都噴出來。
肇事者一溜煙跑得老遠(yuǎn)，身后的少女氣得在原地跺腳。
四個人慢慢地逛著上下九步行街，熱門的小館子里面早就全是人了，其他的小店也沒有空調(diào)，頂多買個小食就出來?？吹缴磉吶艘贿呁白咭贿呂孛《瞧ぃ螘χ贸鍪謾C打了個電話。
“您好，請問現(xiàn)在需要等位嗎？我們需要一張四人大桌。”
“不需要的，先生。現(xiàn)在過來的話，是不需要等大桌位的?！?p> 何書瀚注意到身邊的人無比好奇的眼神，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從上下九步行街怎么過去？”
“我們一會兒把具體交通方式用短信的形式發(fā)送給您?！?p> “好的，謝謝?！?p> “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沒有了?！?p> “期待您的光臨?！?p> 掛斷電話還沒五秒鐘，一條短信就發(fā)了過來。何書瀚仔細(xì)研究了一下路線，愉快地打響指，沖著身邊的少女嘚瑟地笑：“吃海底撈嗎？”
“吃！”
“海底撈離這兒遠(yuǎn)嗎？”張若芳湊過來。
“地鐵兩三站的距離，出去還要走一段路，不遠(yuǎn)?！焙螘⑿?。
“那走吧，我請客。”孟駿笑著開口。
“我要吃肉！”孟楹歡呼。
“真的是個弱智?！焙螘訔壍卦谒哪X袋上按了一下。
孟楹簡直懶得理他。
中午的地鐵站再一次人滿為患，孟楹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的包，費力地往人群里擠。何書瀚緊跟在她身后，時不時還得伸手保護她的小腦瓜免受其他人的磕磕碰碰。
“好多人啊……擠得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泵祥喊櫭?。
“堅持一下，沒幾站呢?！睆埲舴济畠旱哪X袋。
孟駿接過她手里的包拿在自己手里，讓孟楹雙手抓著中間的桿。
每停一站，有人下車有人上車，車廂里又是一片哀嚎。何書瀚在人群中一把扣住她的腰，讓她在中間位置站穩(wěn)，省得被其他人擠下車廂。
順利到站，孟楹費力地從人群中擠出來，身后緊跟著何書瀚和孟駿張若芳。一身大汗的少女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海底撈桌邊吹空調(diào)點菜，緊皺眉頭往出站口走。
“很熱嗎？”何書瀚走在她身邊。
“熱得有點煩躁?！鄙倥琅f皺著眉。
“別急，馬上就到了?！?p> 坐手扶梯出站，外面又是毒辣辣的大太陽。張若芳打傘，把孟駿拉到自己身邊。從包里拿出另一把傘，招呼著兩個孩子也撐著。孟楹默默把傘接過來撐開，拽著何書瀚站在傘下。
“你個小短腿，給我撐吧?！焙螘舆^傘柄。
孟楹憤憤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你丫的！
走進(jìn)大樓，涼風(fēng)吹出來，孟楹終于冷靜了一些。何書瀚收了傘，被她拿過去，仔仔細(xì)細(xì)地折好，還給張若芳。
“你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把一把那么大的傘折得那么小的人。”站在觀光電梯里，何書瀚笑著開口。
“不客氣?！泵祥阂荒槹翄伞?p> “不過以后折傘能不能別往自己肚子上戳？乍一看還以為你在切腹?！?p> ——她就知道這人說的好話不會超過兩句。
電梯門緩緩打開，服務(wù)生熱情地迎上來，把他們帶進(jìn)去，找到一張空桌子坐下。桌邊的服務(wù)員把iPad交給何書瀚，何書瀚直接轉(zhuǎn)交給兩位長輩。
“叔叔阿姨點吧?！?p> “登我的賬號，我記得有積分。”孟楹兩眼放光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爸爸媽媽。
“冷靜?！焙螘焓职醋∩磉吥莻€興奮到快要爬上桌子的少女。
“我們點四格鍋吧?！泵向E在屏幕上點了一下。
“好！”
何書瀚扭頭看著那個已經(jīng)陷入瘋狂的少女，默默地把那句即將脫口而出的“你個弱智”咽回肚里。
孟駿和張若芳根據(jù)孩子們的喜好點完菜，把iPad交給何書瀚，讓他看看還有沒有想加的菜。孟楹立刻湊到他身邊，盯著屏幕。
“兩個半份菜的量大于一個完整份的量，要不把這個換成兩個半份？”孟楹指著屏幕上的菜單。
“你怎么知道的？”何書瀚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經(jīng)驗之談?！鄙倥雵N瑟地打個響指。
——然而失敗了。
“吃肉嗎？這兒只有兩種肉，一個羊肉一個牛肉，要不要加？”
“蝦滑和魚丸有嗎？”孟楹眨眼。
“加蝦滑吧，魚丸有了?！?p> “還有土豆，那個小青菜可以去掉吧？已經(jīng)有一個蔬菜拼盤了。”
……
孟駿和張若芳笑瞇瞇地看著對面的兩個孩子。
點好菜，提交訂單，服務(wù)生給桌上的杯子倒?jié)M白開水，分別給桌邊的顧客提供手機袋，還貼心地給兩位女士提供了發(fā)圈。何書瀚和孟楹起身去調(diào)料臺準(zhǔn)備蘸醬，孟駿和張若芳坐在原位等著。
“想不明白你為什么會這么興奮。”何書瀚站在臺邊，往自己的小碗里加辣醬。
“因為我是真的餓?！?p> “傻?！?p> “你才傻?！?p> “智障?！?p> “你才智障?！?p> ……
幼稚的對話持續(xù)到了兩個人端著碗走回桌邊。
孟駿帶著妻子起身去準(zhǔn)備醬料，孟楹穿好圍裙，把一直垂著的頭發(fā)隨意綁成一個丸子。何書瀚撐著腦袋看著她，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一切都好像突然回到了兩個人第一次同時出現(xiàn)在劉姥姥辦公室里那樣，他也是側(cè)過頭看著她，也是正好看見她的耳垂和脖子，以及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
原來時光流逝都是假的，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她還是原來那個樣子，隨便一撩頭發(fā)就能讓他心尖顫抖，隨之而來的是對于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的渴望。
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