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瀾軒里龍瞵星正與錦錦窩在一起偷吃帶上山的馃子,塞得兩腮鼓起來。
她們本是兩人一間房,龍瞵星與冉煙一間,修垠與錦錦一間。這幾日混熟后,錦錦倒常常往龍瞵星的房里擠,單撇下修垠,顯得很孤單。
龍瞵星一面吃一面說:“一會我再給你一盒,你也拿回去給三妹妹嘗嘗。這幾日練功練得我餓得兇。她那么拼命,定也是極餓的?!?p> 錦錦面露難色,回道:“我能跟你們擠在一處么?她總也不說話,我瘆得慌?!?p> 龍瞵星聞言立刻搖頭,回道:“恪哥哥說她可憐,想來是沒有父母疼愛的,故才少言寡語。那我們才更要多關(guān)心她才是,豈能把她單獨撇下。”
冉煙聞言也在燈下點著頭。
“我看啊,我們四個倒是可以都擠在一處,反正現(xiàn)在也都還睡得下嘛?!饼堫窍氲搅诉@個好主意,高興的跳起來:“我喊她去?!?p> 她一溜煙跑過去,卻并未見到修垠的人。
而此刻修垠正坐在天塹吊橋的正中間。
這種上不得頂,下不碰地,垂垂墜墜的感覺讓她覺得很舒服。如今她過上了極有規(guī)律的生活,每日晨功、盤坐、劍術(shù),三餐清淡,無需再愁。規(guī)律到讓她心慌,唯一的不適來自于讀書,她不識字,且一直坐著也讓她焦躁。
她還是最愛暗夜,暗夜里的每一點動靜,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橋面晃了起來,她扭過頭看到了楊恪。
她已經(jīng)三日未見到他了,龍瞵星說他是被掌教指去了四面都是墻的地方罰站。她不是很明白那意思,有點擔(dān)心,但現(xiàn)下看到他,覺得他很好,眼睛愈發(fā)的亮著。
“你怎么還不睡?”楊恪與她坐在了一起,狹窄的橋面,他的腳踩在繩索上。
“她們說,你要被罰站三日,我在等你?!彼龁柕?。
楊恪略微愣了一下,回道:“是思過,不是罰站。我很好,你放心。”
修垠還是很懵懂,楊恪便又說道:“聽說你這幾日適應(yīng)的很好,長謙師兄說你很用功。累不累?”
她搖了搖頭,回道:“不累。心慌?!?p> “當(dāng)初,師傅把我?guī)线@里,我也慌。過了好些日子,才放下心來。”楊恪似很理解她的心情,輕聲說著:“但你不必慌了,你會在這里長大的,我陪著你。”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修垠問道。
楊恪看著她,正要開口,一個脆脆的聲音傳過來,身下的橋面晃悠起來。龍瞵星穿著緋色的中衣,奔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恪哥哥!你回來啦?!?p> 楊恪收起想要說的話,站了起來,突然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從懷里拿出一小把冬棗大小的毛絨絨的果子,朗聲說道:“答應(yīng)你的金檀子,不可貪吃,一人一顆,吃完了我再去摘給你?!?p> 龍瞵星歡呼雀躍,橋面被她弄得激烈的晃動起來。
她雙手捧著果子,端到修垠面前,高興的說:“給你兩顆,你先挑?!币娦捋鬀]有動作,她便將果子摟到懷里,選出兩個大的來,塞給她,說道:“喏,這兩個大的給你,你瘦,吃大的。”
說完她朝楊恪笑嘻嘻的說了句謝謝,就扭頭往后跑去,跑著跑著又回頭喊道:“修垠,今日我們睡一個屋子,已經(jīng)把你的床褥搬進我的屋子了,你快些回來,不然明早起不來床啦!”
楊恪朝修垠點點頭,說道:“你快回去吧,早些休息。過幾日玉衡真人要收關(guān)門弟子了。會很熱鬧,到時候帶你們?nèi)タ础!?p> 玉衡真人座下現(xiàn)有九名弟子,因潛心閉關(guān)鉆研天師道最高絕學(xué)御龍斬,他已經(jīng)六年沒有新收過徒弟了。
這次收徒還一收就是兩名,往后便不會再收。聽說是由璇璣真人親自引薦的,大家都期待的很。
既是入室弟子又是關(guān)門弟子,這拜師禮自然格外講究。
四個女孩子仗著人小,由龍瞵星引著,掰扯著那些大長腿,一路擠到了最前排。
楊恪立在璇璣真人身邊,朝她們使眼色,幾個人立刻安靜下來。
待那兩位新徒走上前來,這幾個人才看清,原來是秦小公爺和他的伴讀。
修垠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們,左忌收斂起調(diào)皮的樣子裝成一副學(xué)究面孔,秦小公爺則唇色淺白,一副病容。但他抬起眼皮,故意挑釁的看向她時,眼光還是一樣的討人厭。
修垠轉(zhuǎn)身退了出去,沒有看完這場隆重的拜師禮。
但也還沒躲過這兩個人的當(dāng)面挑釁。
左忌把她堵在巷道的深處,又取笑她:“你這幾日看來吃的不錯,長了點肉了。聽哥哥的話沒錯,對不對?”
她用冷冷的目光做著回應(yīng)。
“你給我下毒這筆賬……”秦尚有些氣虛的開了口,他頓了頓,又緊緊的盯了她一眼,說道:“要算?!?p> 他把她堵在這里,似乎只為說這一句,說完竟然就離開了。
左忌邊走邊和秦尚說道:“尚少,她一個小姑娘,你別老嚇唬她?!?p> “我嚇唬她?”秦尚冷笑著:“她是真心想我死。”
“這不陰錯陽差,反而促成好事了嘛?!?p> 秦尚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望向他,看得左忌心里發(fā)虛。
“我如今這樣,可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自己!”秦尚說的冷言冷語。
“是是是,尚少你英勇果決,蓋世無雙!”左忌一邊接話奉承一邊嘟囔著:“命大說話就是硬。下次再這樣千萬別拉老子?!?p> 秦尚聽到了他的嘟囔,回道:
“你知道么?連那小午都敢瞧不起我。他只想著能賺我兩道錢,欺我無知無識,面上尊著,私下里嘲弄我武學(xué)世家出身竟然連毒都不會使。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下了決心,絕不再窩窩囊囊的活?!?p>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自當(dāng)對得起自己,還要對得起阿翁呢!”
他想起醒來時,看到秦公問的第一句話:
“阿翁,孫兒竟沒有猜錯,能問一句為何么?”
“老夫不想你再涉江湖紛爭,平凡了此一生,你又是何必呢?”
“我的命竟由不得我自己么?”
“你既非要做主,那老夫愿你能負(fù)責(zé)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