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羅潭前,白家渡船內(nèi),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撇開話癆龍瞵星不說,連錦錦也變得活躍起來。她自幼在漁船上長大,對船有著獨特的情感。水性亦是不凡。若不是冉煙阻著,她恨不得趴了衣衫跳到這霧羅潭里好好游上一番。
龍瞵星穿了一身窄袖胡服,頭上束了一個高高的發(fā)髻。從船頭一路與人攀談,直到船尾。她將立在船尾舉著撐桿躍躍欲試的錦錦拉回船艙,一屁股坐下來,嘆道:
“太快活了!滾滾紅塵!我來了!”
“呦,龍三小姐這話說得仿佛自己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似的。誰不知道你沒事兒就偷溜著下山,”左忌走過來悄聲說道:“甘泉村的野味人家,你怕是都吃成家常味道了吧。”
“要你管!”龍瞵星的腰間綴著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是常嬤嬤給她備下的散碎錢幣和兩枚金蟾子??吹贸鰜恚拇_是為了這“滾滾紅塵”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
左忌腆著臉說道:“別啊,這一路且要作伴,我不僅得管你,你還得管我呢。”說話間,他將佩劍攥在手里,大紅色的劍穗隨著他的語調(diào)一下下的震顫著。
他終于找到機(jī)會看了一眼冉煙,卻發(fā)現(xiàn)她竟然也在看他,黝黑的臉立刻熱了起來,鬼使神差的,他張口就說道:“少公子不愿下山浪費時間,就差了我過來。如今他習(xí)武已經(jīng)成癡了?!?p> 冉煙白生生的面頰一陣紅暈泛出,她避開目光說道:“你同我講這些做什么……”
“哎,”左忌撓著頭,一陣尷尬,又拉了龍瞵星來做綁,解釋道:“我看她挺關(guān)心。就……隨便說說?!?p> 龍瞵星莫名被點,對著左忌的臉就呸了一口,說道:“我關(guān)心?!我關(guān)心他爺爺!”
左忌聞言,立刻躬身道:“替秦公謝過龍三小姐惦念?!?p> 眼見著龍瞵星又要撲上去打她,錦錦連忙把她拉坐下來,低語道:“別和他打鬧了,你該吃藥了。”
錦錦從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了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葫蘆,這個葫蘆在龍瞵星的背囊里也有一個。里面裝著的是龍瞵星日日服食的一種丸藥。
曾經(jīng)錦錦很好奇,問了龍瞵星這是什么?龍瞵星回答說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是些補(bǔ)藥。像這樣的丸藥,她自小服食到大,自大歷七年便開始換了這一味。她一邊往嘴里塞一邊說:“別管什么,常嬤嬤讓吃的肯定是好東西,她可疼我了?!?p> 常嬤嬤對她的照料盡心之極,此番下山她本欲同行,嚇得龍瞵星花容大亂。
“不可不可!如今我都這般大了,你再跟著我,我不得被師兄們嘲笑死!再說,你又不能奔勞,跟著我們反倒是累贅了。嬤嬤你放心吧,有恪哥哥照顧我,星兒不會有危險的。”
費盡了口舌才安撫得常嬤嬤守在聽瀾軒內(nèi)。常嬤嬤便將日常她所食所用備了一大包,一一做了交代。這還不夠,臨行前,她特意將這個葫蘆的里的丸藥備了一模一樣的一份給了錦錦,讓其盯著龍瞵星每日服食,萬不可遺忘。
四人中錦錦最為平凡,卻是個極為熱誠的可靠之人,她領(lǐng)了常嬤嬤交待的任務(wù),自是毫不懈怠,倒是比自己的事更上心了三分。
龍瞵星接過錦錦遞過來的小丹丸,一仰脖子吞了下去。末了又用眼神殺了左忌一百次。
玩笑間,修垠踩著雪盡劍飛了回來。
撐桿的白家兄弟不禁嘆道:“姑娘好生厲害!這才多大,都可如此自由的御劍了!”
修垠輕巧的收起腳步,神色愉悅的回道:“久等了,蛟三大叔,撐船吧?!?p> 那人先是一愣,又笑著擺手說:“你認(rèn)錯嘍。我是蛟五啊?!?p> 修垠本已鉆入了船艙內(nèi),聽得此言,又退了出來,她盯著白家撐船人的閃爍的眸子,指了指他耳垂上的一顆極小的紅痣道:“蛟五大叔的耳垂上可沒有這顆痣。別玩兒了,撐船啦!”
話音剛落,蛟三便捂住了自己已經(jīng)泛紅的耳朵,船艙里也響起了眾人嬉鬧的聲音,羽巒的聲音尤其的大,他叫喊著;‘今日這渡船錢,可是要省下了哦!’
修垠正在疑惑,楊恪笑著拉她進(jìn)了船內(nèi),說道;“白家七子的規(guī)矩,若能猜對撐船的人,這渡船的錢便可免了?!?p> 修垠了然,不禁失笑,抱歉的看著蛟三大叔,那髯須大漢倒還好爽,朗聲說道:“罷了罷了,修垠姑娘心細(xì)如發(fā),在下佩服,渡船嘍!”
從霧羅潭出來,穿過一片荒野,便到了甘泉村。
這村落因得圣地庇護(hù),幾千年來和睦安順,家家安康。
左忌掏出懷中的竹簡看了看,對眾人說道:“走,先去仙居樓,王家公子在那兒候著我們呢?!?p> “不知來的王家來的是哪位公子?”冉煙帶上了羃籬,靈動的小臉在薄透的輕紗后若隱若現(xiàn),反倒更惹人注意了。
左忌每每看到她就不自覺的癡了,反應(yīng)都要慢三分,直到龍瞵星一腳踩住他鞋,咬牙切齒的問道:“問你話呢!呆鵝!”他才痛的回過神來,一邊抽回自己的腳一邊倒抽著氣說道:“少公子。”
冉煙忍著笑,點點頭——少公子王爍,表字少炎,多年前她曾見過的。
“事不宜遲,快些走吧,這都要到晌午了?!焙螡纱髱熜终f道。
盡管大師兄開了口,可架不住龍瞵星的鬧騰,她拉著錦錦在整條市集里亂竄,面人、糖葫蘆、米糕,邊走邊買邊買邊吃。
何澤大師兄有些生氣,正欲怒斥,楊恪攔下了他,說道:“幾年未曾下山,一時新鮮也是有的,師兄且放放她們,這新鮮勁兒過去便好了?!?p> 何澤無奈的放下手,恨鐵不成鋼的搖著腦袋。
楊恪給修垠使了個眼色,這條街也與他的印象有了不少分別,街上多了好幾處新鮮的店鋪,人潮熙攘,生意興隆,很是熱鬧。
他扭頭對著修垠說:“可有什么喜歡的?”他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皂紗帽裙的女子與他擦肩而過。楊恪的注意力尚在修垠身上,修垠沒有說話,他便朝著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望去,期待能有所發(fā)現(xiàn)。
突然,他聞到了一股熟悉至極的香氣,一股曾經(jīng)讓他魂牽夢繞的香氣,他都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但剛剛又確信自己確實聞到了那個味道。
楊恪猛然間駐足,向后看去。那皂紗帽裙的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