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璟不答,也不看他,兀自把頭轉(zhuǎn)到了一邊。
溫想抬抬眉,嘴上調(diào)笑:“這人怎么這般記仇?”
“你不要拿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別人,”林玉輕抬手看看洛璟包扎的傷口,確定問題不大,嘴上不留情地說:“翠夢剛剛可是下了死手,若不是我,尋常人中了那個蠱毒怕是早就嚇瘋了,你們行事當真是沒有下限?!?p> 聽到這話,溫想皺皺眉。
林玉輕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狠話,往日里即便是再過分的“捉弄”也是有的,但是她都是游刃有余的樣子,嘴里的話也都是不溫不火,似乎是對旁人如何,一點興趣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
“嘶......”溫想看向洛璟,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嘴里發(fā)出的聲音讓侍女以為自己失手弄疼了老板,嚇得當場抖了起來。
還沒求饒,溫想就見不得這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讓她退了下去。
林玉輕與他談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把治療的地方定在了瑤情樓,溫想不愿意進異人館,說實話阿青最近受傷,林玉輕也不太愿意讓他們?nèi)?,瑤情樓雖說人多,但是頂樓卻只有溫想居住,掩藏起來也容易。
再加上瑤情樓高手眾多,更好保障真人的安全。
溫想看了看林玉輕,似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問道:“你前日里沒有中蠱嗎?”
這話問的莫名其妙,林玉輕愣了一下,飛速地篩選了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腦子里就冒出來碧蟬頭上那精巧別致的碧玉小花。
她挑挑眉,篤定地問:“你還讓人去騙我的貼身侍女?”
溫想是知道林家小姐就是白澤公子的,這是因為白家與瑤情樓有生意往來,他這會兒笑得迷蒙好看,眼里都是玩味:“這日子過得十分無趣,只能找你取樂了?!?p> 呵呵。林玉輕心頭冷笑,并不多言,和洛璟一起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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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洛璟告別后,已然是后半夜了,林府的門還為晚歸家的小姐留著,林玉輕回到家中三個侍女都沒有睡,在院子里齊齊等著小姐回來。
碧蟬嫣雨服侍小姐更衣,朵喜去準備洗浴,林玉輕從首飾盒里拿出那個碧玉小花,丟給碧蟬說:“你現(xiàn)在去生炭盆,把這花燒了?!?p> 碧蟬怔住了,林玉輕看也不看她:“還不去?”
她驚了一下,立刻去了小院里起火盆,晚春近夏是沒有人隨意起火的,碧蟬擔心煙霧起來被旁人看到,還特意取了上好的銀炭來煨火,然后把碧玉的小花丟了進去。
朵喜備好了水,正好看到碧蟬在燒東西,只見那玉質(zhì)的小花竟然如同冰遇熱融化了一般,一只肉粉的小蟲發(fā)出了短促的嘶鳴,便被燒成了一個漆黑的小點。
碧蟬臉色蒼白地看著,半晌說不出話來,朵喜見她呆住,取了水澆滅了炭盆。
“刺啦!”
水汽騰升,熏得碧蟬眼睛都睜不開,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林玉輕看著她,出聲說:“這并不能怪你。”
的確不能怪她,任誰也想不到,只是早間出門采買去集市上走了一圈,看到小攤子上賣的便宜發(fā)飾上竟有蠱蟲。
但這并不適用于林家的家養(yǎng)奴,碧蟬對著林玉輕跪下,蒼白著小臉,等著小姐訓話。
林玉輕不看她,她剛剛褪下男兒的衣裝,朵喜湊過來幫她卸掉臉上的妝,待到臉上的妝卸的差不多了,林玉輕才說:“你要記住這次的教訓,即便這很難預(yù)防,你也要牢牢記住,我現(xiàn)在要罰你半個月的月錢,你可有不服?”
跪在地上的小女孩道:“碧蟬沒有不服?!?p> 此事就這樣揭過去了,按理來說若是下人帶了傷害主人家的東西進屋,無論是不是有意為之,都要上報家中管事的,要么罰,要么發(fā)賣,要么打殺。
但是林戚明府上全是林大將軍府里撥來的家養(yǎng)奴,都是熟人不必如此重罰,這也是為什么林玉輕行事從不瞞著下人,他們的身契通通被抓在主人家的手里,祖上三代都在林家做工,林家的月錢本就比尋常富貴人家高上一些,拿著這些東西,他們很少有能夠犯錯的余地。
林玉輕則更加特殊,她選擇把秘密暴露給自己家里的所有人,也意味著貼身伺候的人要比旁人更加辛苦,更加謹慎。
忙碌了一晚,朵喜心疼地給小姐重新處理了手心的傷口,林玉輕才倒下睡覺。
柔軟干爽的床鋪讓她身心逐漸放松下來,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疲憊便席卷了全身,她一閉眼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晌午,林玉輕才起來,睡到自然醒的貴族小姐敲敲床邊的手鈴,侍女們便迅速進來,服侍她梳妝打扮。
往日里在家里不出門便裝扮從簡,但今日,朵喜給她梳了垂掛髻,挑了一副金絲碧玉的頭面給她戴上,后又嫌后面的釵子華麗過頭顯得庸俗,取了七八顆碧玉珠子做點綴插在發(fā)髻上。
然后她拿了中饋采買回來的新耳鐺,剔透的珠玉墜子落在雪白的頸間,晃的人眼里都是清新好看的顏色。
林玉輕就迷迷糊糊地被收拾好了,穿著一身水綠的襦裙,裙擺用細絲摻著金線繡了豎形碎花簌簌,行走擺動之間,那花兒便如同春英飄落一般好看。
她剛剛挽上披帛,便被朵喜推搡著出門了,上了馬車就見到了自己父親坐在里面。
林玉輕下意識就要下車,被林戚明眼疾手快地拎住,往座位上一按。
果不其然,林玉輕剛剛坐定,就聽到林戚明威嚴正義的聲音響起。
“睡到晌午,你去看看誰家女兒像你這么怠懶?!绷制菝鞔岛拥裳郏骸安灰巡哦?!不能憑著你那幾分本事就忘了勤為立身之本!”
林玉輕木著一張臉:“父親?!?p> “你說?!?p> “您這是因為母親昨晚等我晚睡,才特意坐到這里來訓斥我?”
林戚明面不改色:“是又如何?”
林玉輕無奈地歪到一邊,林戚明正要開口,她搶先做戲道:“女兒家怎么能這般沒有儀態(tài)!”
這下做父親的被逗笑了,抬手拍拍小女兒的腦袋,再也裝不了生氣,只是說:“為父今早就想去把你弄起來,見你睡得不省人事,怕是不知道慶國公府今日設(shè)宴,邀了京中許多人家去,說是他們家大公子歸家要慶祝慶祝。”
做父親的也知道女兒對這些宴席毫無興趣,但是貴族就是免不了這些人情往來,白蓉又出不了門,只能帶上她,誰知道正在敷衍應(yīng)付的女兒突然扭頭看他,一臉微妙地問:“誰家設(sh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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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本該在洛璟回來的時候即刻設(shè)宴的,但是洛璟回家十分突然,第二天又被皇太孫叫去了郡主府,而后回家了一家人又不熟稔,這會兒家里的氣氛也稍稍緩和了,慶國公就做主要宴請京中貴胄,正是把嫡長子介紹給眾人。
洛璟承襲了武道,是無緣繼承慶國公的爵位,但是正因如此,若是要自己爭取功名,也先跟京中權(quán)貴混個臉熟為佳。
雖然并非己愿,但是洛璟也知道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索性就應(yīng)了下來。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兩個庶出的妹妹,是府上的姨娘所出,正不知道該如何招呼,只見一直慈眉善目的李氏對著庶出的弟妹訓斥。
原來是幾個孩子的衣著有些不妥,兩個妹妹穿紅戴綠顯眼又艷俗,弟弟穿了一身靛藍的袍子,與今日身為主角的洛璟有些沖撞。
李氏橫眉冷對,嘴里訓斥:“母親平日里忙,不能親自教養(yǎng)你們,但是你們的姨娘卻不該如此不知事,且下去換一身,不要等會兒在賓客前面丟臉?!?p> 三個小孩都比幼弟洛琤年長,這會兒被當著下人的面兒訓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也并不敢反抗,都乖乖退下去了。
全程慶國公都在一旁看著,并未插嘴,洛琤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了看三個人離去的方向,又湊到洛璟的旁邊小聲說:“大哥可不要輕易跟他們說話。”
洛璟本來心里還有點不舒服,聽到幼弟這樣說話,不禁好奇問:“為何這么說?”
小孩兒囁喏了兩聲,嘀嘀咕咕道:“他們可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安分。”
還沒細問,就見到賓客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了門,洛璟被慶國公叫去門口迎接,帶著小包子洛琤一起,到了晌午還有人在往里間走,正見到面前停了一輛馬車,與旁的權(quán)貴一般,是大體量的馬車,兩匹馬兒拉著,只是從旁伺候的只有一個小侍女,馭車的也只有一個馬夫。
正在奇怪,只見那侍女手腳麻利地搬來轎凳,收手在一旁等候。
先是一位威嚴的中年男子下了車,繼而就見這男子回頭,伸手從車里扶出了一個綠裙少女。
女客一般是不與男客同乘一車的,即便是父女也一樣,貴胄人家更少有親自扶女兒下車的父親,眼前的少女正拿著團扇掩住面容,但是洛璟一見便知道,是曾經(jīng)見過的人。
林玉輕扶著父親的臂膀慢慢下車,朵喜是不能跟著進去的,隨著馬車一起回府,臉上正帶著溫潤有禮的笑意,對著門口的慶國公行禮。
慶國公也在朝中任職,不過跟林戚明沒什么太多的交集,同僚間寒暄了幾句,因為他們是最后的兩批賓客,故而站在門口,對著洛璟客氣道:“這就是世子?當真是一表人才啊,洛兄好福氣!”
這話慶國公今日至少聽了百回,但是臉上還是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得意洋洋,迎了林家父女進去,路過洛璟的時候,林玉輕對著他含蓄有禮的微微一笑。
幾日未見,少女今日清新好看惹得人眼前一亮,遵照禮儀,洛璟不敢多看,只是點點頭回了一禮,林玉輕便從他身邊裊裊拂過。
如同一陣溫軟多情的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