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微弱的燈火泛衍出主館,常平拉開大門,看見主館里一個孤單的身影,阮玲正抹著眼淚,一邊抽泣一邊訓(xùn)練。八天完成三十標(biāo)準(zhǔn)的處罰,對她來說可不是個簡單的目標(biāo)。吃苦受累到現(xiàn)在,她才完成一個標(biāo)準(zhǔn)多一些,就委屈得直往肚子里吞眼淚了。
聽見聲響的阮玲連忙擦掉眼淚,然后才回頭看門口,干澀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師、師兄?”她最對不起的人出現(xiàn)了。
“嗯?!背F近c點頭,突然疑問:“你吃飯了嗎?”
“我……”父親來過,但是父親見她在館里受罰,放了一袋子錢讓她自己買東西吃,然后就走了。
“在這里等著?!背F秸f完,離開了劍館。不多時之后他又回來,提著一屜裝著飯菜的籠子:“吃吧?!?p> “我……我不餓?!?p> “館訓(xùn),飯不能不吃。”常平把屜籠塞給阮玲。阮玲抱著屜籠,鼻子一酸,連忙扭頭:“謝謝師兄?!彼胝f錢她會出的,但又忍住了。常家人怎么都不可能在乎這點飯錢的。
“嗯?!背F匠盍狳c點頭,然后看著劍館,眼里的留戀大過哀傷。再過不久,宗老和家主知道他讓外人用了一反提命陣之后,他就見不到劍館了。
阮玲坐在常平旁邊,拉開屜籠的蓋子,上揚的蒸汽一瞬間就暖濕了她的眼。從下午到夜晚,這么長時間的委屈和苦難之后,這是第一個讓她真切感受到溫暖的東西。
小小的一口軟糯的米飯,溫暖、勞累、內(nèi)疚和委屈交織在一起,阮玲眼前一熱:“大師兄……”
“嗯?”
“謝謝……”阮玲牙關(guān)緊咬,一顆顆淚珠不斷滴落,消失在泛著熱的蒸汽里。她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的決堤,再也忍不住委屈和吞到肚子里的眼淚。她哭著,也在這一刻慶幸著:大師兄絕對不笑話她,更不會用她的出糗來充當(dāng)其它圈子的請柬。她還慶幸著,這個平日里寡言的大師兄能陪在她身邊,什么都不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安慰。
阮玲忽然意識到,她昔日所不屑的獨處,似乎沒什么不好。
雖然身邊有個一直在哭泣的人,但這并不妨礙常平一點點把劍館的細節(jié)刻進腦子里。等常平第一遍把劍館的樣子刻進腦子里的時候,阮玲的哭聲也漸漸歸于平靜。常平朝身邊這個不安靜的小家伙瞅了一眼,然后送過去一塊手帕:“別蟄了眼?!?p> 這話和手帕險些引起第二次決堤,但還好,阮玲忍住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手帕許久,再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內(nèi)疚:“大師兄,對不起?!?p> “嗯?沒關(guān)系的。”
“對不起……”阮玲彎下了腰,又宣泄起了眼淚:“對不起……對不起,前和他們那樣說你?!?p> “沒關(guān)系的?!?p> “我害你沒了十年的天資……”
“沒關(guān)系的。”常平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如果她能停止哭泣,他倒是能感覺到她的歉意。不過,現(xiàn)在似乎不適合說這話。
畢竟,她是他劍館里的師妹。
陪著阮玲坐了很久,阮玲才第二次停止哭泣,然后她哽咽著吃完飯,在飯后學(xué)著常平打坐。在常平開始鍛煉之后,阮玲也繼續(xù)處罰。微小的相似,盈滿的溫暖。陪伴讓阮玲感到溫馨,也讓阮玲在心里感到劇烈的刺痛,并讓阮玲再次陷入深深的內(nèi)疚和消沉之中:
是她,親手毀了這個人的未來。
她迷茫地度過了一段時間,然后在失神間撞到了常平的身上,裝得她臉一紅、頭更低。
因為內(nèi)疚,她不敢去看常平的臉。
更不敢去接受那冬日陽光一樣的溫暖了。
常平?jīng)]有在乎阮玲撞到他,而是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阮玲小小地點頭:“嗯?!?p> 打掃了主館一遍以后,常平看著阮玲身上的消沉,嘆了一口氣,決定稍稍開導(dǎo)一下:“阮玲?!?p> 阮玲不解地看了一眼常平,然后又躲開眼神。
常平看著阮玲,輕輕開口:“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每個人都是這樣,但你要記住兩點。
“第一,別錯得太狠。
“第二,記得贖罪?!?p> ……
沉靜的夜,突出了詭異,掩護了危險。
一人在旅店之中,先順著縫隙將一根竹管輕輕鉆進墻壁里,一直穿到隔壁房間,然后含一枚清丹,再點上一顆藥囊,將煙霧全部吹到隔壁。最后,他閉眼靜聽隔壁的動靜,等待了一會兒,換上夜行衣,由窗戶翻到隔壁,沒有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響。
黑衣人穿著軟鞋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不徐不疾,靜息無聲?;艘欢螘r間,他來到了床邊,一手拿著上了藥的手帕,輕輕蓋在對方的口鼻上,另一手則搭上對方的脈搏。
這一搭,黑衣人就愣住了。他悄悄掀開一角被子,然后傻了眼:被子里睡的竟是個假人。
黑衣人抓狂,只能把一切復(fù)原,然后再翻回房間,裝作無事發(fā)生。
另一邊,換了房間的吳數(shù)睜開眼,在心里冷笑一聲。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若論及斂息、隱匿、小把戲,這些第五階、第六階的家伙還真未必比得上他。
吳數(shù)摸黑走到柜子前,然后從柜子下摸出一套跑腿小二的舊衣服。
……
旅店后門,一個背著柴火、雜物的小二模樣的男人走了出去,他左右張望一下,關(guān)上門,趁著夜色悄悄上路,一直走出一里有余。
突然,一只手從拐角的陰影中伸出來,一下子劈在了小二的耳根上,然后一把將其拉進陰影之中。
拐角里,一個下巴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印斑的男人也捂著被襲擊人的口鼻、測著脈搏。等確定對方完全中計之后,印斑男人扯扯對方的臉上,沒有人皮面具。印斑男人冷笑一聲:“原來長這樣……大半夜的哪兒有小二出門買東西?就你這副德性,也配得到盜歌的傳承?”
印斑男人扛著對方剛走了沒多遠,就被三個人圍住了。他剛笑一聲,還沒說些什么話,忽然就眼前一黑,被第四個人打暈了。
……
“什么?”魏少風(fēng)驚訝,“你們沒抓住吳數(shù)?”
朱郝點頭:“抓到的一個是店小二,另一個身份不明,他扛著昏迷的店小二,下巴上有一塊印斑?!?p> “那吳數(shù)呢?在旅店里嗎?”
“吳數(shù)消失了。昨晚去的時候,房間里睡的是假人。但早上的時候,假人就不見了……我們打草驚蛇了?!?p> “是他引蛇出洞,他早就想好了退路?!蔽荷亠L(fēng)沉思,然后道:“讓店家、煙花樓、賭場附近的人注意尋找,看看有沒有今天新多出來的、戴面具或者表情古怪的人。再讓人去搜破屋或者無人的廟宇。還有那個印斑男人,吳數(shù)把他引出來,他一定知道內(nèi)情?!?p> ……
而布了局耍了所有獵人的吳數(shù),他正帶著面具,買了菜,在院子里煮起了飯,他本以為另一個人好歹拿了一半的先師手稿,多少應(yīng)該有點能耐,居然直接被捉住,真希望這家伙不會自稱是盜歌傳人,否則盜歌的臉都給他丟盡了。
想著,他摸了摸臉上的薄皮面具。
盜歌面具,天下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