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將韓崇遂所做調(diào)查給安成呈上,詳述丁浪所說:“韓崇遂此人,全不似他那鐵骨錚錚的父親,他夫人孟氏便是亡國之君原蜀國楚王的女兒,楚王雖將女兒嫁他,不過是當年籠絡恩惠他父親,此人并無實才,他進宋后不被重用,擔任右神武統(tǒng)軍孟玄玨賬下一文士,與其夫人感情不睦,并不為孟玄玨看重,可以說既被咱們大宋將士輕視,也不被原蜀國降士所喜。按理說,這日子應該過得艱難才是,不過,這人私下財產(chǎn)頗豐,宅院多處,日子卻過得甚是富足,只因還暗中與樂籍有系,做營姬與官姬勾當,這些年私下確豢養(yǎng)許多年輕女子?!?p> 安成點頭復問:“依蘭屏所述,可找出了她妹妹?”
傲雪搖頭:“還沒有,蘭屏出生罪臣家眷,當年人數(shù)太多,要從當年查起,只怕不易,且韓崇遂做事甚為謹慎,凡事并不直接出面,怕是還得等等?!?p> 浣月進門來報,見了安成,便被吩咐:“晚上讓高太醫(yī)來一趟,今日,我要出宮去。”領(lǐng)命答應,方去太醫(yī)院。
安成囑咐傲雪最近不用吩咐蘭屏做事,讓她安心養(yǎng)病,便自出宮,沒讓傲雪跟著。
同文館內(nèi),賢吃了早飯,正在大廳內(nèi)等著大宋三位皇子的到來,上將軍崔昊天和柳拓雨早已站立著等候,其余高麗來使分立其間,大宋皇帝派遣幾位皇子前來,高麗國自然也不能失了禮節(jié)和身份。
不時,便有一位侍衛(wèi)進來傳報:“大宋三位皇子來了!”賢趕忙和崔昊天等到門口迎接,大皇子德崇、二皇子德明、三皇子德昌言笑宴宴,與同文館的陪同官員劉陵等走進門來。
只見三位皇子個個豐神俊朗,中間的大皇子德崇瀟灑俊逸、超凡脫俗,目光清朗,卻又放浪不羈,龍行虎步,舉手投足間頗有威嚴之勢,頭發(fā)以玉冠束著,著一身玄色緞子衣袍,袍內(nèi)露出錦色玉麒麟鑲邊,腰際系著白玉帶,面目當真是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非常薄卻緊閉的嘴唇仿佛是以最好的手法拼湊上去的,加上天資中自有一股氣宇軒昂的可敬之光,略微蹙起的濃眉有一絲快意恩仇的疑凜之態(tài),脊骨強健,身姿挺拔飄逸,觀之讓人欽慕。
右邊的二皇子德明身高七尺,著一身月牙色云紋蹙金羅衣,一雙劍目如利劍寒星,話語軒昂,吐萬丈凌云之志氣,眉似黛化,雖怒仍含笑,舉止十分恭謹,膚色白皙,十分儒雅謙和,但眼神似是那漫漫寒夜,深處透出讓人身顫的冷意,笑容那甚是迷人,有暖化三冬寒意的力量與他渾身上下的悠然神秘氣質(zhì)不符,他嘴角時刻含著笑意,觀來卻是十分可親,等你還沒回報他那一笑,那原來的微笑卻早已蕩然無存,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水面蕩開的漣漪,找不到那笑容的方向。但臉上的笑意卻還是懸掛在哪里,似乎一直都在。
左邊的三皇子德昌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玉樹臨風,龍章風姿,資質(zhì)天然,氣質(zhì)恬淡容若,灑脫不羈,一身墨綠大提花金絲錦袍,朝天髻束以明珠,頭戴翠玉冠,顯得英而不凡,卓而不群,俊朗疏神,眉眼十分有神,聲若洪鐘,不似凡人。
眾人相互見禮,禮畢,德崇道:“我等奉父皇之命,特來拜見高麗世子,今日得見,世子果然天資神朗,另我等欽佩!”趙德崇這話實在是過于謙遜,其在諸皇子中一向是英勇神武第一,愛恨分明,最得太宗疼愛,是人中龍鳳,從不肯敷衍趨勢,赤子之心第一,早是超越了世俗的。今見賢十分的懂禮,又聽聞他在高麗人人愛戴,已早想結(jié)識,因此,這話講得倒不假。賢回道:“感謝大宋陛下的厚意,大皇子過獎了。我看,各位皇子,個個是人中之龍,小王倒是有些,有些自慚形穢了!”
德昌、德明見他謙遜知漢禮,又稱贊自己,雖知他是謙讓的過了,卻也當真十分高興。德昌生性灑脫,見旁邊立著一位威風凜然,登時想起唐代盧綸的《塞下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高麗最神勇的上將軍崔昊天了吧?”
崔昊天人長得英姿挺拔,留有髭須,跟德昌差不多高,武功精湛,異常勇猛的個性將軍,在宋遼戰(zhàn)爭中表現(xiàn)得勇武強悍,德昌、德崇又怎會不知,因生性不喜言語,只還了禮,便又是那剛開始抱劍而立的姿勢了,德昌難免覺得此人不給自己面子,有些氣惱了,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幾人進入復廳內(nèi),喝了茶,柳拓雨正從樓上下來,穿著石榴紅百蝶牡丹衣衫,她膚質(zhì)甚白,人長得秀雅動人,在高麗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宋人女子多清麗內(nèi)斂,拓雨更多了一份貞靜的神韻,身姿迷人,把三人都看得呆了。
柳拓雨先向賢行了禮,又向趙德崇等行禮。
賢邀請各位皇子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去品茗,三位皇子本就遵父命前來,見賢相邀,自是樂得。
德崇便有意找話題,說父皇有意安排一次狩獵,而到時候就期世子和崔將軍展示身手,賢的涉獵之術(shù)自是比不上崔昊天,自己來大宋本就是考察大宋經(jīng)濟文治的,并無太大興趣,何況,太宗此舉只想做給契丹使者看的,自己又何必湊這個熱鬧。
德昌見柳拓雨第一眼,便留意了,覺得拓雨的背影有些熟悉,卻又不知在哪里見過?
柳拓雨亦覺察到德昌看她,面有慍色,倒弄得德昌尷尬,只得假裝低頭喝酒。
這一切都被德明瞧在眼里,早已看出,這個女子和高麗世子關(guān)系十分要好,對視間頗有知音眷屬的感覺,不是聽說要向父皇請親嗎,想來卻是心中早有喜歡的人了吧,三弟這么看人家也太沒禮貌了吧!
兩國王子見面,雖兩邊有意顯示親好,喝茶聊天卻也沒什么意思,德昌雖與賢頗為相投,卻仍覺得有幾分拘謹無聊,大哥倒是和崔將軍很有話說,二哥卻似乎只是在敷衍了,他一向是不喜歡這些的,想來是想著王府中的美眷了吧?
澈兒借故出宮來絡媛宮見初云公主,并偷聽到的蘭屏懷孕的事告之。
初云公主初始一驚,她宮里竟出了這等事,卻不知她作何處置,父皇一向說她乃天下閨閣典范,事事頗為好評,想不到宮人竟然公然犯宮規(guī)。她未免事情外露,竟要處死那婢女,且不管她如何處置,若是真的處死,少不得請母妃在那婢女死上做文章,說她虐死下人,若她不處死,也得叫人知道,她管教宮人不嚴,丟了她的臉面,想到此處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眉眼一挑:“做的很好,你繼續(xù)給本公主盯著,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過些時候我讓母妃把你調(diào)到長樂宮,比在安成那里好多了,你好好盯著,且回去吧。”
澈兒心頭甚喜,只怕自己回去,那蘭屏便死了,當下磕頭謝恩,安成公主一向不喜自己,明明自己比浣月等人能干多了,也不得她看重,既不看重于我,也就別怪我要投明主去,何必死活跟在你身邊呢。
傲雪正在尹昭儀的妙音樓上眺望,將在一切看在眼里。
公主猜得沒錯,這澈兒果然前來傳信,公主剛囑咐留意她,今日就露出了馬腳。
安成閑走繁街,也去韓府外和孟府轉(zhuǎn)了一圈,便在城內(nèi)玩一陣,心中念著蘭屏的事,找人的事,不急,丁浪其人,便是吃的密諜飯,安成很愿意深信專業(yè)的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同文館。
巧在門口碰到德明,這個二哥哥一向沉靜寡言,在父皇心中那是至仁至孝的好形象,只是安成不太喜歡這個哥哥,總覺得他讓人看不清,當街碰見,少不得上前照面:“二哥哥,哪里去?”
德明聽見聲音,雖戴著帷帽,已知是安成,卻見安成一副普通女子打扮,笑道:“你個膽大的,怎么又偷跑出來了,還不帶人跟著,若父皇知了,定得罰你。”
安成拉德明衣袖,妍笑:“二哥哥不說,便沒人知曉的,你這是去了哪里?”
德明佯裝無奈,問:“不是父皇旨意嗎,讓我與大哥、三哥去拜見了高麗世子,剛出來,他們還在里面,你要不要進去見他們?”
安成可不想,連連擺手:“不見,他們見了,三哥不說,大哥定要訓我,二哥,我整日待在宮里快悶死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一個人閑逛卻也無聊,你要陪我?!?p> 德明點頭答應,伸出手臂讓安成跟上,畢竟也有些日子沒見安成了,便道:“你要怎樣玩,去我府上?”
安成一把拉住,竊喜不停:“二哥府上也不好玩?!?p> 德明點頭:“你個機靈鬼,二哥今日公務已算完成,便陪陪你罷?!?p> 兄妹倆一邊走,一邊說些閑話,倒也一時沒想出去哪兒,忽聽路人說東巷有馴獸的,便要去看。德明沒法,只得帶安成前往:“宮中馴獸你還沒看厭嗎?”
安成反問:“那讓二哥哥說個好玩的去處,二哥哥也說不上來,就要去?!?p> 德明搖頭不語,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這笑意常常是不易察覺的,似有似無,或者說是蠱惑人心的,叫人看了生寒生畏。
走出安州巷,往都驛館那邊走去,卻正遇上街正中有一大隊遼人儀仗隊正往驛館行走,有一里多長,很是惹眼,安成便問:“怎么,高麗剛到,大遼使節(jié)也到了?”
瞧著這一隊的草原商物,明明與大宋不合,自兩國通使以來,每次來的使者倒是不少,雖停戰(zhàn)幾年,如此這般假意交好也不知能到幾時。
兩人混在人群中,見大隊的遼人從街上大搖大擺地經(jīng)過,過路百姓都避讓,那趾高氣揚的樣子實在不由得便要生氣,安成覺得無聊,本想離開,路面已被封堵,荏地不悅,自己和二哥哥也要待立一旁,避讓這些人?
隱覺一道目光直射自己,心里陡然一驚,頭紗被風分開,安成慌忙整理,再抬頭望去尋找那道冷厲目光源頭。
這支商隊人數(shù)眾多,高頭大馬夠囂張,隊伍領(lǐng)頭為二人,皆為大遼青年男子,一人英氣逼人,頗為精壯,略微在前,正與身旁男子交談,而那個盯著自己的人正是那騎青驄白馬的人。
隔著帷帽,那個契丹男人仍盯著自己,安成覺得氣悶,此人甚是無禮,便也逼視回去,在那一刻,時光仿佛都停止了。
很久以后,安成想到這里的時候還是會說,耶律斜軫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置身沙場,睥睨蒼生的王者氣勢,殘陽初照,那個很平常的下午,對于耶律斜軫來說是不平常的。
后來耶律斜軫想過,在那一刻,她是厭惡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