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總算明白了云崢懼怕的事,那么,婉兒知道嗎?
慕容恭忽道:“我真擔心阿玨。”
安成便道:“不必擔心?!眳s并未多說,且不說韓國公其人,不會做第二個盧炎,以父皇對潘家恩寵,慕容家現(xiàn)在的地位,確實不會是潘家考慮聯(lián)姻的世家,慕容恭到底是多慮了。
慕容恭數(shù)次見安成心悸不能自已,見安成沉默,止步:“多謝你?!?p> 安成另思別事,淺笑不語。
慕容恭見安成白若羊脂的驚世姿容,不禁動容:“將來若誰是你的駙馬,便是世間最有福之人了?!?p> 安成以友待慕容恭,且覺此事還遠,倒也并未不忿,微笑面紅:“這如何說?”
慕容恭道:“公主姿容曠千載而特生,才情絕世,世間實難有能匹配你者,若誰能得你垂青,豈不是世間最有福之人?”
安成搖頭,倒未見得惱了:“你這般形容我如妖精禍水,虧我?!?p> 慕容恭好奇:“什么?”
安成本想說待你與別人不同,視你如摯友,卻不好說出。
慕容恭笑道:“我是真心的,且就算你容貌平庸、性情暴烈,才情皆無,這帝婿也不是一個好差事??!”
安成不解:“這又是如何說?”
慕容恭長嘆:“你們這些天子之女,地位身份尊貴,誰家娶了你們做婦,不得全家像供奉神靈一般將你們供著,駙馬更不可像普通女子的夫君,要求公主三從四德,且還不能三妻四妾,還不如娶普通女子。”
安成聽慕容恭偏見之詞又氣又好笑:“你怎么這么大反應,你與駙馬二字莫非有仇?”
慕容恭想到李德之妹,西域第一美人李靈月,忽聽一把魅惑婉轉(zhuǎn)之聲:“當然與他有仇,若不是慕容恭氣得于闐皇帝最心愛的女兒靈月公主私逃出宮,至今不回皇宮,他又怎么會回這里來?”
安成一怔,抬眼便瞧見一個肌膚賽雪、高鼻深目的紅衣美貌女子往這邊行來。
慕容恭神色有過一絲的怔茫,聳肩道:“喲,你來啦,李靈月要去哪里,與我何干,公主別信她胡說?!?p> 安成不知該作何:“是。”
獨孤伽靈本是來恭賀慕容玨生辰之喜,卻無意與諸多高官之女周旋,所幸想找慕容恭,得仆從之指引跟來,晃眼瞧見一個絕世脫俗的仙人之姿,直嚇了一驚:“世上竟有這樣美輪美奐、傾國傾城的仙姬少女,且待我近看?!?p> 這才前來,待看清后,心中卻頗有些憤懣嫉恨之意:這少女這般絕世無雙的容貌,當真是真人嗎,那國君贊我美貌驚人,豈不知這少女姿容只叫我嫉恨羞愧,不由得道:“恭弟,這位是?”
慕容恭向安成行了一禮:“安成公主?!?p> 獨孤伽靈笑容魅惑,臉色卻慘白湛湛,她有世間最美的容貌、卻還有最尊貴的身份,略行了一禮:“竟不知是公主,有禮了?!?p> 安成覺察獨孤伽靈眼神不善,行的也不是宋朝禮儀,笑容冷卻了些,問慕容恭:“你好,慕容公子,這位是?”
慕容恭笑道:“阿玨請她來祝生辰的,獨孤伽靈?!?p> 安成深看獨孤伽靈一眼,微笑:“獨孤姑娘,好?!?p> 獨孤伽靈見慕容恭偶有失神,心中已是得意至極,笑道:“我先告退了,公主?!本刽嫒浑x去。
安成見慕容恭神色復雜,打趣道:“你在想什么,莫非是在想那西域公主?”
慕容恭看住安成,我心,君或不聞,趕緊解釋:“怎么會,我與她是兄妹之誼,獨孤伽靈胡說?!?p> 安成:“她與你在西域便相識嗎?”
慕容恭尚在失神之中:“她,是我的表姐。”
安成:“喔?!?p> 尉遲彥凈身出來,見李敬貞、蘇薩兩人躬身垂立一旁,慕容恭雖不發(fā)一言,神色卻已冷寒之極,正欲開口。
慕容恭作了一個請禮:“事情解決好了?”
尉遲彥為慕容恭帳下十三牙郎之一,亦被李德封為于闐鴻臚寺卿,主高昌國、沙洲歸義軍外務,依言坐下,回道:“已辦好,我趕來這里見你,實有三件急事與你匯報?!?p> 慕容恭點頭,眸中不見深淺。
尉遲彥緊抿嘴巴多日,考慮半天,終于開口:“第一件事,靈月公主追你出宮,不知所蹤?!?p> 慕容恭笑了:“這也算事,還有兩件要再是這樣雞毛蒜皮的,我宰了你?!?p> 尉遲彥雙手交叉,頗不滿慕容恭:“靈月公主到底是皇帝的妹妹,你也先別生氣,只是她有更不好的消息?!?p> 慕容恭嗤笑:“什么都不懂的嬌蠻女子,不好好待在宮中,學什么離家出走,我真是,她當然不好過,羽林軍怎么也會把她抓回她哥面前?!?p> 尉遲彥:“請你體諒公主,被輔國大將軍拒婚,靈月公主是西域第一美人,從未受過委屈,被你拒婚,她心里真的不好受?!?p> 慕容恭冷笑,眾人神色各異,卻無一人敢看笑話。
尉遲彥十分痛苦,想到靈月現(xiàn)在的處境,捂住滿臉胡渣,聲音十分沙?。骸八荒滤_的人抓了?!蹦饺莨д痼@。
獨孤伽靈正在松下喂白虎吃魚,忽見一美男子行來,嫣然一笑:“這么早,來見我?”
慕容恭神色輕松愉悅:“你這里,連個使喚丫頭也沒有?”
獨孤伽靈眼中刻毒一閃而過,媚笑:“不比你府上,今日,怎么有空來見我?”
慕容恭拿起獨孤伽靈面前茶壺倒?jié)M茶杯,飲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獨孤伽靈替白虎梳理皮毛:“我這里可沒有好茶招待你。”
“這是自然,這里衰敗至此,你要沒地方住,可以住我家。”
獨孤伽靈冷笑:“慕容恭,你今日又來裝什么好人,你們慕容家,沒什么好人,便是阿玨也,哼!”
慕容恭輕笑:“我說的不是慕容家,我回京四處游玩,買了幾處園林,知你不愿意去我們慕容家,我實在不知,你竟寒酸至此啊?!?p> 獨孤伽靈隱忍許久,已經(jīng)惱怒:“你來到底想說什么?”
慕容恭神態(tài)優(yōu)雅隨意,聲音聽來卻疲憊陰寒,仿佛來至摩柯地獄:“你什么時候,投靠了阿拔斯人,做了綠衣教眾?”
獨孤伽靈聞言雙手微顫,沒有抬頭,側(cè)身避過,撫摸白虎,聲音婉轉(zhuǎn):“什么叫投靠阿拔斯,我原不信佛教的,有什么的?”
慕容恭嘆氣道:“你嫁入段家,為討他歡喜,不也得轉(zhuǎn)信佛教嗎?”
獨孤伽靈本亦為之傷神,截然道:“若非你賬下財神截斷西域東西財路,我有別的活路,亦不會有這煩惱之事?!?p> 慕容恭驚訝:“這也來怪我,我一向不管這些細事,怎不說自己善變愚蠢?”
獨孤伽靈氣得驚站起,臉色慘白,半響,冷笑三聲,復又坐下,卻不再與慕容恭說話。
慕容恭猶自閑喝茶,見獨孤伽靈半邊俏臉上的半邊眉黛之色,這般濃妝絕色,那大理段皇也瞧得過眼,嘖嘖,想再喝口茶,終究下不了口:“所以,你投靠了穆薩的人,還將李靈月送去了他那里?”
獨孤伽靈雙腿不自覺地顫抖,仍面不改色:“你別抬舉我,人家是喀喇汗國王,我一個小女子,豈敢攀上一國之君,與我何干?”
慕容恭聽獨孤伽靈言辭閃爍,斷續(xù),淡笑:“現(xiàn)在的喀喇汗國王是阿里,且不說這個,你報復我,我尚可會為你留一條后路,獨孤伽靈,你這孤狐,便一心一意去大理嫁人罷,但是木青,你開罪了他,我昨日知道的此事,今早,你在西域十年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已盡歸他手,你已沒有退路,若讓李德知道是你這樣的人計算他的王妹,便是大宋,他一樣叫你尸骨無存,你,好自為之?!?p> 獨孤伽靈正要反駁,你將穆薩趕出西域,又與于闐皇帝千挑萬選、扶植傀儡阿里為帝,殊不知阿里雖與其父有間隙,這許多年不過是俯身做戲,現(xiàn)暗中培植的力量已成,當他還會聽你的話嗎,只是聽了慕容恭的話,隱藏的笑意卻僵住,片刻之前仍喜,卻不料千里之外已生這樣的變故,驚怒攻心之下,氣血上涌,懼怕之下,突然倒地,顫抖分辨:“你竟然知道了,可是,可是,你不是不喜歡那公主嗎?”
慕容恭淡然起身:“她是我的義妹!”
獨孤伽靈悔恨至極,怨恨、刻毒之色卻在慕容恭身后化作溫柔的糾纏,討好探究之意明顯:“那,我呢?”
慕容恭劍眉緊鎖,不再理會。
獨孤伽靈泫然欲泣:“我,我錯了,我不該做這樣的事,有你的十三郎將在,那公主,靈月公主不會有事的,對嗎?”
慕容恭怒聲如松濤海浪般襲來:“她當然不會有事,獨孤伽靈,你實在愚蠢之極,你是什么,在我眼里,你就只是情惑妖僧的卑劣女子,你聽清了嗎?”
如果說西域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數(shù)城之富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算一難,以木青之性格,屬下或已全部被殺、自己在西域從今日起亦再無立足之地算二難,那么慕容恭的心箋評語,他心中的自己才是最沉重的劫難吧!
獨孤伽靈妙目流淚:“恭,你不能這樣說,世人都可以這樣說我,你是唯一知曉真相的,你怎么能?”
慕容恭聽身后女子慟哭哀絕,并未回頭,這蒼松,倒越發(fā)蒼勁了,不愿觸及前事:“真相,重要嗎?”
眼望慕容恭背影逐漸消失,獨孤伽靈收住眼淚,眼神愈加冷漠怨毒,原來自己最信任在意的人,唯一知曉當年真相的人,也居然那般認為,為什么,為什么慕容恭要毀了我的一切!
不知喝了多少酒,直到到樓外笙歌淹沒夜色,便醉倒在桌上。
在大理別宮的時日,獨坐紗窗念這世上唯一能懂自己的男子,以為當今世上,我之心意,只慕容恭應早聞聽,原來這多年眷戀糾纏,卻叫他恨長,只得他厭惡的孤狐二字,當真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