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喝著茶,一邊看著慕容嫣雨玩,有時候雙眼會潮濕,但沒有辦法讓嫣雨離開自己的視線,或許,這么多年,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有她在自己身邊。
那天,是嫣雨讓自己驚慌失措,原來她一直討厭喝藥,但德明更是心如刀割,貴為皇子、王爵,卻連自己最愛的人也保護不了,母妃一向是不喜歡嫣雨的,所以,自己也很少讓嫣雨進宮拜會她,這么多年,幾乎遍尋天下名醫(yī)至京師為嫣雨治病,但她天生體質虛弱,竟不得根治。
德明在慕容嫣雨眼中是丈夫,但是是自己感覺生疏的人,每年,他都會花費大量金錢和精力派人在各地尋訪名醫(yī),有時候連宮中重要宴會也會錯過,慕容嫣雨自然知道父皇和母妃不喜歡自己的原因,但是一向恭謹孝悌的丈夫會生冷拒絕母妃納側妃的提議,嫣雨當然知道那其實是當今皇上的意思,但是德明說兒子這輩子有嫣雨就夠了,別的什么也沒想,嫣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嫣雨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這么多年來,慕容嫣雨的心里并不好受,那日向他提議要孩子的事,德明幾乎是暴戾的,德明雙眼潮濕地撫摸著愛妻的臉龐,那眼中有的只是擔憂和愛意:“如果因為那樣而要承擔失去嫣雨你的風險,本王寧愿不要子嗣!”
慕容嫣雨幾乎又要暈厥過去,便提議要德明納側妃。
德明考慮過后問嫣雨:“你真的想本王納側妃?”
慕容嫣雨幾乎是沒考慮就點頭了。
德明只是緊緊地抱住自己:“你們女人,怎么會心甘情愿地要與別人分享一個丈夫,嫣雨,德明這輩子不會做讓你傷心難過的事,即使父皇母妃向本王施壓,本王也絕不會同意!”
慕容嫣雨慌忙解釋:“可是德明,我真的不介意,慕容嫣雨,不是小氣自私的人!”
德明無奈搖頭,用額頭抵著愛妻,故作邪笑問嫣雨:“你真的不在意嗎,真的不在意嗎,本王心里可是只有你一個人啊!”
慕容嫣雨笑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順從了丈夫還是自己的心意,似乎從來,自己在丈夫的愛意下一直都沒有決定的機會!
家臣瞿讓來請示宮里讓王爺進宮一趟,德明便囑咐嫣雨按時喝藥,嫣雨本想和德明一起進宮,被德明拒絕,慕容嫣雨猜到是母妃讓他進宮,也只得作罷!
獨孤小毅順著小路一直往上走,額頭上滿是汗,可是并沒有停歇,偶入荒山密林之徑,感到從沒有過的孤獨和寂寞,但并不想回王府。
左手提著劍,握緊拳頭,毫無力氣的右手,幾乎是在傻笑,在林子里亂竄,自己也不知道要向哪里去,林子里飲泣寒鴉、淙淙流泉,幾乎看不見天色,就那么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筋骨越來越酸痛,一個踉蹌,差點被絆倒。
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帶血的枯骨,心中一寒,再辨周圍環(huán)境,及膝高的野草,四周的草叢里竟散落的全是骷髏,苦笑,這是哪里的亂葬崗嗎。
參天的松林,極深的寒意,從來沒有如此安靜過,快要落山的夕陽在皇城的方向,一陣翠綠的清風在眼前一閃而過,獨孤小毅大喝一聲:“誰?”
袖箭暗針已經(jīng)如暴雨般朝那團綠影射去,卻什么也沒留下。
獨孤小毅深思片刻,提腳跟了上去,北邊山崖上若隱若現(xiàn)的木屋悍然而立,崖下滔滔河水波瀾起伏,映襯著另一邊皇城的金碧輝煌!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來到一處破敗的宮落,那是在橫穿整片密林過后,桃花林、飄落的紅紗,怪異石陣,獨孤小毅藏身于假山后面,往外一瞧,心下駭然,滔滔河水,綿延不絕,原來,是去了那里!
安成回鳳棲苑的時候,傲雪和蘭屏都不在,只有浣月、紅霜在院中。
浣月一見安成脖子上的紗布,驚道:“公主怎么又受傷了?”
安成無奈又不知如何解釋,只得嚇唬說:“可別告訴我母妃!”
浣月點頭答應,心道:“公主在外闖禍受傷,總讓我們瞞著,德妃娘娘哪里好瞞?!?p> 安成無暇顧及瑣碎事情,想起拂云殿上遇見的遼人,以及那個很像西門牧雪的女子,與蕭使、那個遼人一起的女子,那樣的眉眼以及那日聽雪樓中的表演的面具之舞絕對不會錯,更有那安岳王府假扮侍婢的女人,奇怪的引路白袍怪人,一時理不清頭緒。
傲雪和蘭屏一起進門,傲雪道:“公主可算回來了!”
安成回過神來,注意到蘭屏神色有異,也假裝不予理會,笑問道:“有什么事?”
傲雪與蘭屏見安成脖頸上的紗布,嚇得面如土色,齊聲道:“公主怎么?”
安成趕緊道:“我沒事!”
傲雪盯著安成看了半響,有些著急,公主又出宮受傷,這樣的罪名,上次皇上和德妃娘娘尚未問鳳棲苑所有宮婢的罪,又再次受傷,這真是,有些急道:“這紗布都浸濕了,還是奴婢給公主換了好些!”
安成倒未估計,蘭屏道:“浣月,你去偏方拿了上次那雪片膏來,公主搽了這個,是斷然不會留疤的!”
安成笑道:“好!”
眾人一陣忙和,浣月端來了清水,想自己動手被傲雪制止,傲雪替安成清洗了傷口,又搽了藥膏,換上了干凈的紗布,安成瞧著耶律斜軫替自己包扎的布,呆想際,傲雪便說了安岳王府派人來問公主是否安全回宮的事,顯然她們早就知道了白天的事。
傲雪詢問道:“二皇子的生日,公主要送什么禮物?”
安成恍然大悟道:“是了,二哥哥生日快到了,我要送他什么呢?”
蘭屏道:“皇上賜了公主那么多寶貝,選一件便是!”
安成笑道:“依你的意思,送什么好?”
蘭屏有些不好意思:“這,奴婢哪里知道呢!”
安成突然笑道:“我這里可沒什么二哥哥能看上的好東西,我向別人討去!”
傲雪、浣月一臉奇怪,安成道:“好了,我想看會書,蘭屏你替我把琴爐燃上!”
蘭屏點頭便去取香和琴,等到屋子里溢滿了香氣,浣月便道:“賢世子有那么多好的香,公主何不向她討些?”
安成忍不住笑道:“這是什么話,賢哥哥是隨身帶香的人嗎?”吩咐傲雪、蘭屏休息,自己自然忍不住要想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彈琴許久,焚香竟?jié)u漸要睡去了一樣,身在宮中,自然不能查探那個遼人的身份,但西門牧雪如果是對自己使用幻術的人,而她今日和蕭使、那個遼人在一起,想必是一伙的,而白袍怪人又為什么要引著自己知曉他們在靜姐姐的屋子里,啊,對了,靜姐姐,二哥哥的生日會上,不知是否會有吳越王府的人。
近來諸事煩憂,很是難以入睡,這一呆想,又是一大半夜,被幽幽的燭火擾得心煩意亂,那橘紅色的燭火,竟讓本來心平如水的安成有些燥熱,突然:“誰?”
不知何時,一團綠影阻住了安成的視線,辨明來人后,安成有些錯愕又有些驚異:“是你!”
白天割傷自己的喚作云雀的女子在屋子中央,借著還算明亮的燭火,安成知道她受了傷,第一次靜下心來看她,一襲綠衣,太過蒼白的膚色,是個美人,不過和白天,神態(tài)有些不同了,那凄涼的面目,仿佛要哭的眼神,有求助的意思,很顯然,德昭皇兄、獨孤玄并未抓著她,她白天神秘地失蹤,和那同樣神秘的白袍怪人,倒吸一口涼氣,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冷聲道:“好大的膽子,竟然能在皇宮來去自如!”
少女的鎮(zhèn)定還是讓朱雀驚到了,朱雀幾乎是哭著乞求:“求公主救奴婢一命!”
安成道:“原來是你,你也不是德昭皇兄的女婢,是異族人,今日還傷我,本宮又為什么要我救你?”
朱雀看著少女略帶探究的純凈眼眸,不再說話,好聰敏的七公主,雖然身上帶著劇烈的傷痛,仍然咬牙詢問道:“公主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們大宋的人?”
安成反問:“難道不是嗎?”
朱雀神色復雜,卻點頭:“是,我是高麗人。”
這回答讓安成有些怔茫,看著女子悲傷難以抑制的臉龐,冷聲問:“叫什么?”
朱雀小聲道:“我叫朱雀!”
安成心道,云雀朱雀都是鳥,輕功應該不錯,冷冷道:“你能避開追捕你的人,來到皇宮,來到我的面前,定然有些本事,白天莫名其妙的失蹤也讓本宮刮目相看,那么大的本事,為什么會想到來向我求救?”
朱雀幾乎是撐著再跟安成說話:“我,我受傷了!”
安成見地上一趟水,全是女子身上衣物滴下,道:“笑話,本宮為什么要救你,你幫本宮想一個理由!”
朱雀身子向前傾了傾,安成辯她呼吸混亂,自己卻感到莫名的壓抑,朱雀微弱解釋道:“白天,朱雀傷害公主,實在,實在非本意,是,是一時失手,請,請公主原諒!”
安成并不懷疑白天朱雀對自己沒有敵意,但被利用還是讓安成很生氣,而且那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有些不耐煩:“你找我救你,為什么?”
朱雀懇求道:“因為朱雀除了公主,實在想不到可以,可以相信的人了!”
安成失聲笑道:“為什么,你相信我,沒道理啊,我們不過白日剛剛見過一次,本宮倒是好奇,你那么怕蕭撻攬?”
朱雀一愣,回道:“我并不怕他,只是必須躲他!”
安成道:“躲他們容易,他們在大宋的地界,沒那么大的本事,你不用怕。”
朱雀有些失望,這公主知道什么叫做疲于奔命嗎,而她怕是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厲害呢,道:“公主,大概是不知道那人的厲害,朱雀這些日子實在疲于奔命,朱雀請公主憐憫朱雀一次,日后一定好好報答公主!”
安成道:“我不想要你的報答,更不想救你!”
朱雀凄苦笑道:“公主真的不救我嗎?”想起來大宋的種種,又看著眼前少女熟悉的臉龐,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自己怎么會自投到安岳王府,換了副口氣:“公主,有必須救奴婢的理由呢!”
安成笑道:“是什么?”
朱雀道:“因為公主已經(jīng)中毒了?!?p> 安成不以為意,道:“是嗎,我身上毒可多了,你說的是哪種?”
朱雀打算向安成坦白,道:“矢心草是我喂公主吃下的,可是是為了牽制另一個人,蕭撻攬!”
安成十分震怒,卻佯裝平靜:“什么,你,為什么?”
這個女人居然不止一次地利用自己,而且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是小人的行為呢!
朱雀想起一個男子完美的輪廓,那天神般的容顏,神一般的男人,當初世子請自己救這公主,而傾慕世子的卑微的自己有了私心,并不想讓這美麗的少女愛上世子,所以喂她吃了矢心草。
安成嗤笑:“當初對我下另外三種毒的,不會也是你罷?”
朱雀搖頭:“不是?!?p> 這般美麗的少女,自己怎么也不會忍心傷害,何況,這美麗的少女是他傾慕的人,是他的有緣人,自己絕對不會傷害他傾慕的人!
安成有些好笑,冷淡道:“已經(jīng)有人幫本宮解了,不過,本宮真不打算救你,因為,我討厭被利用,你走吧!”
朱雀道:“那公主的毒怎么解?”
安成一直在插花,突然眉心一陣刺痛,這個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已經(jīng)參與到自己的事情中來,盡管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這是讓自己生氣的事情,還有西門牧雪、對了還有今天救了自己的蕭使,問道:“你能幫我解什么毒,要恢復我之前的記憶嗎?”
朱雀誠懇道:“那個,是西門家族的秘術,朱雀,并不能解,蝕心草,只要不發(fā)作,也不礙事!”
安成氣得推倒面前的花瓶:“那么,你所說的我中毒了,是在你進來的時候,又向本宮下毒了!”
朱雀慢慢跪至安成面前,盯著少女美麗的臉龐痛苦地乞求:“朱雀,請公主救命!”
安成壓制怒氣:“你進來的時候,是怎么下毒的?”
朱雀冷靜道:“那根蠟燭,公主中了失魂香!”
安成臉色瞬間慘白,怎么可以對自己下那種劣毒,幾乎是在冷笑:“只要現(xiàn)在本宮叫一聲,門外的侍衛(wèi)會立刻讓你倒在血泊中,而,像這種劣毒,能解的人偌大的皇宮會沒有嗎?”
朱雀有些遲疑,這公主心智果然并非常人能及,有些顫抖:“公主,肯定嗎?”
安成心弦一陣刺痛,這個女人能在房間里躲這么久,本事實在讓自己意外,但是,憑她的本事,也許在自己還沒出聲之前,她就能讓自己斃命,這種亡命之徒怎么會有這種膽識,向自己求救,遂道:“你要牽制的人是蕭撻攬?”
朱雀嘴角一笑,點點頭:“是!”
安成知道矢心草的毒性,但為什么喂蕭撻攬吃了,怒道:“我打算殺了你,因為你很愛惜自己的生命,而你應該也知道,就算你能在侍衛(wèi)沖進來之前傷了本宮,你也逃不出整座皇宮!”
朱雀有些吃驚,嘆氣道:“公主為什么要冒這個險呢?”
安成起身向門外走去。
朱雀突然起身攔住安成,哭道:“公主,朱雀是有些卑劣,但是如果公主救了奴婢,奴婢情愿留在公主身邊,侍奉左右,永不背叛!”
安成幾乎有些失聲,氣道:“高常,你進來!”
高常在外間,一臉沉重地來到安成面前:“公主!”
安成失望且震怒:“你好大的膽子,怎么,是要我救她嗎,為什么?”
這個女人幾乎是吃準了自己的性子而來,而自己怎么樣才留下的高常,只有高常一個人才知道,被親近之人背叛,安成盛怒萬分。
高常心中欣慰,平靜道:“公主,這個女人,公主想殺她很容易,她也該死,但,公主不知道的事,她之前救過公主!”
安成不敢相信:“什么?”
自己怎么沒印象!高常便將朱雀曾協(xié)助解過安成身重的西域劣毒的事告訴了安成。
安成對毒十分反感,氣道:“高常你包庇潛逃罪犯,自己想想明天怎么向刑部交待吧,本宮的鳳棲苑可不是你們想隨意來就來的地方,高常你既然這么不安分,那么太醫(yī)也不必做了!”
朱雀不敢面對接下來的命運,眼睜睜地看著安成走了出去。
高常看著朱雀,半響不說話。
朱雀顫抖道:“我們該怎么辦?”
高常冷眼看著橘紅的蠟燭,自己一直保護的少女啊,她,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啊,除了千落,自己怎么會在她面前撒謊,苦笑道:“是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這太醫(yī)是沒得做了,等著上斷頭臺吧!”
朱雀不敢多說:“你不是說她很善良嗎?”
高常失笑:“可我算計了她的心思?!?p> 朱雀覺得面對死亡能這么坦然,似乎自己差眼前的男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