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與賢下樓,正碰上獨孤玄,驚訝問道:“你們在這里作什么,德昭皇兄可在這里?”
獨孤玄與慕容康見二人,趕緊見禮,安成世俗女子裝扮,又聽詢問,繼而面面相覷,均搖頭:“沒有,王爺不在這里?!?p> 安成本不識慕容康,見他與獨孤玄同是高鼻深目,不似中原漢人,而十三騎中并未有此人,便問道:“這位是?”
慕容康趕緊道:“屬下慕容康,是襄王殿下的隨從?!?p> 獨孤玄道:“慕容兄弟是襄王殿下調來幫助王爺查案子的?!?p> 安成與賢點頭示意,深看慕容康一眼,與賢出了酒樓。
耶律斜軫與蕭撻攬盡然也從對面酒樓剛出來。
安成不欲見之,蕭撻攬作為遼國使節(jié),卻也攜著耶律虎骨過來見禮了:“七公主!”
安成笑道:“真是好巧,在這里遇到你們!”
蕭撻攬也道:“在下和虎骨來這里喝酒,想不到遇見了公主!”
安成笑著看向耶律斜軫,道:“你們三人呢!”
耶律斜軫恍若未聞,卻沒有過來。
安成心中略微悶氣,沒什么話說,與蕭撻攬辭別。
蕭撻攬回至耶律斜軫身旁,卻見耶律斜軫一直饒有深意地盯著對面,抬眼望去,只聽斜軫淡淡吩咐:“取消。”
耶律虎骨道:“最近他們的人對將軍身份起疑。”
蕭撻攬心下驚駭,面不改色,眼忘安成離去的方向。
耶律斜軫不已為意,看向悵然若失的蕭撻攬。
蕭撻攬何時見過耶律斜軫如此厲色,終于恢復從容常態(tài),問耶律虎骨:“卻不知道是何人過問?”
耶律虎骨道:“四皇子德儼的人?!?p> 耶律斜軫眼中閃過一絲惑笑,眉起波瀾:“你留在這里。”
蕭撻攬澀著嗓子答應。
耶律虎骨悶哼著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蕭撻攬恍然站在酒樓前,不可終日。
耶律虎骨卻已瞧見了對面護衛(wèi)裝扮的獨孤玄與慕容康,干笑兩聲拉著蕭撻攬往轉身回了酒樓,便招呼跑堂的酒樓伙計點了吃食才抬腳跟上去。
到了二樓的雅間,蕭撻攬仍是來回踱步,濃眉深思。
耶律虎骨笑著倒了杯茶給蕭撻攬,笑道:“安成公主好像與你很熟悉?”
蕭撻攬覷了耶律虎骨一眼,冷淡道:“與公主在宮中宴會上見過幾次,剛才過去打個招呼!”
耶律虎骨哼著俚曲小調,自斟自飲。
蕭撻攬冷笑,似是自言自語:“他倒是聰明,居然躲在了這里,真是該死!”茶碗被重重地蓋在了桌上,茶水也流了一地,袖口透濕了一片。
耶律虎骨嘴里又嚼著豆子,冷聲道:“我早說過,安岳王對聽雪樓加派了重兵,并未有任何放松!”
蕭撻攬頗有怒氣:“你剛才為何不說?”
耶律虎骨嘿嘿兩笑,便將吃食推了過去,道:“好兄弟,別著惱,他躲在這里不出來,我們便沒法子了嗎,我們找人在他茶水吃食中下毒,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覺!”
蕭撻攬鄙夷地瞅著同伴,一刻也沒停歇的油嘴:“你來大宋才多久,宋人的隱殺把戲倒學了不少,你,難道就不想念幽州的妻妾幼子?”
耶律虎骨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干笑一聲,卻并不著惱:“怎么不想,誰想待在這白面書生似娘兒的地兒,好兄弟,我比不得你跟著大王戰(zhàn)場廝殺,為國立功,我母親是邊民奚人,和兄弟你比不得,嘿嘿,這文官使官我早不想干了,待你們回了上京,好兄弟你替我說和說和,讓我到你帳下做個十夫長,若何,兄弟你一句話的事兒?”
蕭撻攬笑道:“這一句話的事兒,也得皇上開口啊,你為使官,皇上看重你,如何能夠。”
耶律虎骨只得點點頭。
蕭撻攬搖頭:“這地兒,確實不比戰(zhàn)場,所以我們行事須得謹慎虛偽,荏地縮手縮腳,當日,他躲到高麗行館,不過是想得到那世子的庇護,這定安國太子實在是!”
耶律虎骨蔑笑道:“什么太子,不過是幾萬渤海舊民,能起得什么事,兄弟你也太抬舉他們了!”
蕭撻攬卻苦笑不言,來到大宋已經許久,大王交給的任務卻都完成的差強人意,上次更被朱雀那命微身賤的高麗女人擺了一道,惡氣能平。
耶律虎骨道:“剛才樓下對面的兩個宋人武官似乎認得兄弟你!”
蕭撻攬卻并未注意,訝然道:“什么武官?”
耶律虎骨道:“我認得那其中一個,是常跟在安岳王身邊的!”
安成與賢回至行館門前,賢不舍:“你的婢女馬上下樓來,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宮嗎?”
長橋廊下,綠波狠凝,河上柳芽新發(fā),安成笑道:“不用了,賢哥哥快回去吧!”
賢:“好,你回宮好好休息,可別勞累了!”
安成嫣然一笑:“安成想出宮來,見賢哥哥啊,明日還出來,賢哥哥,我們答應救三哥哥府上那個女孩子的!”
賢微笑:“是,我們一起救她,在下,也愿意天天見公主的。”說完這一句,臉色便轉紅。
安成瞧地奇怪,心道賢哥哥怎么與我說話總臉紅,莫非與我心意一般。
賢囑咐:“回去記得喝藥,下次來,我再替你熬好?!?p> 安成擺手笑道:“這事哪能老是讓賢哥哥做啊,那賢哥哥不成了安成的藥童了嗎?”
賢淡淡道:“這沒什么,我總愿意的,因為你,煮藥童子都算不得什么?!?p> 安成感動,頗是動容:“賢哥哥對安成真好,賢哥哥,快回去吧!”
賢替安成理了理頭上的花環(huán):“我這便回去,你也早早回去?!?p> 安成乖巧地點點頭答應賢,一直看到賢走進行館與自己揮手告別,突然覺得臉發(fā)燙,不禁捂著臉道:“咦,我怎么也臉紅了!”
長橋另一邊,耶律斜軫已經朝自己走來。
安成佯裝沒瞧見,挑眼看湖中遠處的水景。
耶律斜軫不動聲色地站在了安成旁邊,定眼看著身旁少女冰雕雪琢的側顏,笑了一聲:“不是經常見嗎?至于嗎?”
安成頗為不悅,自認為身為公主,與誰交好并沒有要他一個異族人置喙的理由,不悅道:“與你有什么關系!”
耶律斜軫問道:“剛才我不與你招呼,你生氣了嗎?”
安成看了耶律斜軫一眼,心內確實頗為動氣,即使自己厭惡他,但自己對他,終歸是有禮有距,并沒有無禮之處,想來不是人人都會如此想。
耶律斜軫十分忍耐少女的怒氣,半響又問:“你要回去嗎,我送你回去。”
安成頭也不偏就冷硬回絕:“不用。”
耶律斜軫笑容從唇邊慢慢凝固。
安成玩著自己的手指,終于從高麗行館的方向回頭,低頭看著湖中清荷下的游魚,自言:“賢哥哥回去了?!?p> 耶律斜軫臉色瞬間便白了。
安成雖然知道沒聽到說話聲,氣氛壓抑卻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耶律斜軫冷淡的詢問:“你們似乎走得很近?”
安成聽到這一句,心里便是過往賢對自己的好,以及賢哥哥溫暖的笑容和陪伴自己的日子,甜笑:“是啊,賢哥哥,他對我很好,除了父皇母妃哥哥,賢哥哥他?!?p> “你也很在意他吧?”
安成還在沉思之中:“誰也比不了他?!?p> 耶律斜軫突然向安成靠近,左手抱住安成,右手攬著她的腰,將少女脅在懷中。
安成大驚,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急了,極力掙脫:“你,你要干什么?”
耶律斜軫迫近安成,情緒難抑:“誰也比不了,你就這么在乎他嗎?”
安成又踢又搖,心里卻又氣又怕,環(huán)視無人,是他問自己才說的啊,這是要干什么啊,長怎么大,除了父皇,從來沒有哪個男子離自己如此近過,這人怎么敢!幾乎要哭了,一抬頭,男子冰魄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亮色閃過,濁烈的讓人討厭的男子氣息迫得安成喘不過氣來,一偏頭,賢送的花環(huán)便掉進了湖中,哭道:“你這人,瘋了嗎,放肆,快放開我!”
少女的抗掙很激烈,只是怎么也掙脫不了這個像牢籠的懷抱,這天下的人們,除了父皇母妃哥哥們,誰見了自己不是咽氣息鼻,何時有過人做過越規(guī)之舉,卻不好大聲呼救,安成哭道:“你放開,快放開,不然我告訴父皇,讓他殺了你!”
耶律斜軫重復著安成的話語:“誰也比不了?”
安成一抬頭,男子的冷鞘鼻尖幾乎要挨著自己,避無可避,只氣得用唯一能動的腳使勁跺耶律斜軫,男子手臂的力道稍微松了松。
少女泫然欲泣的眼眸好似不老神泉的幽泉,耶律斜軫嘲弄道:“在下只想告訴公主,別輕易說誰也比不了!”
安成全身被禁錮地沒有了力氣,卻仍然能感覺到面前男子暴戾之氣,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并未有錯,又使勁想推開耶律斜軫,但徒勞無功,盯著男子魄色的眼眸和淺薄唇邊的冷笑,寒氣冷重,忍不住便打了個冷顫,半響,努力平復心情,將淚水壓了下去:“你弄疼我了,放開!”
耶律斜軫想起當日在湖島上,綠樹白紗間似畫中人的她,自己居然讓她哭了,這天脈者的公主,紅唇翠羽不似凡人,讓人迷戀沉醉,幾乎怔住,她似乎很生氣,要吃了自己似的,心里一抖,這是怎么了,恍惚間終于放開了她。
安成雙腿麻木,抱著手臂走到另一邊,離耶律斜軫稍遠,便開始大口喘氣,耶律斜軫慢慢走至安成身邊,想要去扶,卻被擋開,擔心安成氣喘犯了,心有不忍,解釋道:“你別生氣,我,只是想你明白,高麗世子能對你好,我,你總有一日會明白,我,也,并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p> 安成恢復了一點知覺,并不躲避,冷笑:“我不過是說出我心之所想,你氣什么?”
耶律斜軫若有所思,她到底還年幼,懵懂未知,想必對那世子也是。
安成悠悠冷聲:“算了吧,我與你了解本就不多,也不打算了解,我是宮門弱女,與你不過幾面之緣,此后也別見了吧,不敢承接你的好,但你今日對我無禮,這一巴掌,算是懲戒!”揚手欲打,卻又被耶律斜軫牢牢抓住,氣得渾身發(fā)抖。
耶律斜軫愧色:“你別生氣,剛才是我不對,我來你們大宋時日不多,這在我們大遼,也算不得什么的,你別打了,打了我,我得痛半天你手也得痛,我,與你道歉便是!”
安成怔住,又氣又想笑,對上耶律斜軫清晰的輪廓,和永遠嘲弄不息的笑容,終于松了手下來,靠著欄桿,望著已經偏遠的花環(huán)。
耶律斜軫的聲音又傳來:“那花環(huán)不適合你!”
安成氣得不再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人的無禮之舉。
耶律斜軫容色一改,正色道:“今日來找你,是想告訴你,白袍怪找到了。”
安成喜道:“真的嗎,在哪里?”
耶律斜軫點點頭,心道果然少女心性,來得快去得也快,便道:“三日后,城西白馬森林杏花村,你來還是和他一起?”
安成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也不置可否,只問:“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耶律斜軫淡淡道:“這和你沒關系,我只答應你,找到他,其余的,你不必知道?!?p> 安成不以為杵,點點頭道:“要活的?!?p> 耶律斜軫贊賞地瞧著少女,答道:“這是自然!”
見傲雪已經往這邊走過來,耶律斜軫冷眼道:“那么,我便走了,三日后見?!?p> 安成口中答好,面無表情地目接傲雪。
耶律斜軫心中不是滋味,少女清冷的聲音傳來,似乎很是遙遠:“你就為了換我母妃的一副畫像嗎?”
這個理由,也只有她相信,遠處叫賣杏花酒的小販聲傳來,回頭瞧見長橋上她的身影,如畫中風景,對畫中人的情思嗎,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