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間走來一位紅衣夷女,懷抱靈貓、面戴紅紗,艷麗匹及母妃當年。
元祐皺眉,王府陵園重地,這女子如何進來的,紅衣女子忽視自己,只向墳頭祭拜。
元祐不喜亡妻被擾,待其禮畢:“姑娘是誰?”
獨孤伽靈直視元祐,媚眼橫波,看向元祐。
元祐只覺得女子妖媚惑人、沙棗花香氣馥郁,心頭更覺厭惡,冷目瞧向獨孤伽靈。
獨孤伽靈被元祐掃視,心頭只一震:“竟能抵擋我的媚術(shù),沒這道理!”退后兩步,拜了一拜,行禮:“您想必就是陳王殿下了,民女伽靈拜上。”
元祐狐疑,此夷女端姿文雅,莫非自己見其美貌,心有異念,不由得點頭:“陵園重地,你既能進來,是慕容家的人嗎?”
獨孤伽靈微笑搖頭:“不是,民女算是慕容家遠親,是王妃的故人?!?p> 元祐覺得此女妖異,十分不悅:“本王從未見過你,祭拜完畢,便走罷,此后不許再來叨擾王妃。”
獨孤伽靈哂笑:“王妃,亡妃,王爺對已故王妃這般癡情,十分讓人敬佩艷羨。”
元祐祭拜被擾,已是震怒,何況獨孤伽靈言形妖媚,厭惡更甚,只那遠親二字,不便驅(qū)人,方才忍耐,便冷聲離開。
阮清玲、秦恒在林間盡頭等候,見元祐臉色不好,不知何故,上前欲示問:“王爺!”
元祐冷聲:“秦恒,去請慕容小姐過府一趟,以后,不許放閑雜人等進來,王妃生前最怕貓?!?p> 秦恒、阮清玲相視無言,應聲答應。阮清玲示意秦恒留下,自己去與陵園女尼吩咐元祐王命。
獨孤伽靈媚笑:“天下男子,只有慕容恭與您能抵擋我的媚術(shù),陳王殿下,有你在,那我還去什么大理?”
秦恒見獨孤伽靈懷中靈貓慵懶,便自上前行禮:“姐姐祭拜完了,剛才可碰上了我家王爺?”
獨孤伽靈微笑,并不知眼前的少年要做什么,這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年,姿容雅美、笑容何曦、眼若星辰、白璧無瑕,稍微一不注意,便會身陷少年的笑意中。
少年伸出手來撫摸白虎:“好機靈可愛的貓兒!”
獨孤伽靈沉浸在少年的美貌中,白虎驚叫一聲。
少年吃痛驚叫,右手已被抓傷。
獨孤伽靈回過神來,撥開少年的手:“它不喜被摸,你這般斯文俊朗,小心得罪了我的貓兒,撓你個大花臉?!?p> 秦恒遂笑:“姐姐說笑呢,我才不怕它!”
獨孤伽靈心頭一顫,我怎么一見這少年,便心頭難耐。
少年湊過來:“姐姐身上好香?!?p> 獨孤伽靈見少年眼神虛浮怪異,心頭一急,惱恨之極:“差點栽在這少年手里?!睈灪咭宦暎鸢谆⒈阕撸骸巴鯛敳粣偯衽诖?,便走了?!?p> 秦恒細看右手傷痕,悅?cè)豢雌潆x開,向墳頭行禮:“這白毛牲畜驚擾王妃,王妃且請恕罪?!?p> 阮清玲尋秦恒一同回府:“那紅衣女子自稱是王妃表姐,咱們才放她進來,莫不是惹惱了王爺?”
秦恒點頭:“哪里是咱們放她進來的,此女擅媚人心智,也罷,我與姐姐一同回去,待會兒順道去慕容府?!?p> 元修府恣議有事來請,遂離開,讓婢女招呼二人。
安成與賢閑聊:“賢哥哥,近日可好?”
賢點頭,安成心中千頭萬緒如絲般纏繞,卻不便說出,那日初云公主的馬車停在行館門口,兼之行宮流言,原來四皇姐相思之人竟是賢哥哥,其實,當日自己歸送畫像便是已知了的。只是對于不確定之事,擾亂自己心緒之事,本欲深埋,卻時時跳上心頭,實在頗為苦惱,才避而不見,如何不知安成心思,一定是自己的過錯才讓安成避而不見,只是,是為何呢:“公主,近日在避在下嗎?”
安成定神,我與世子哥哥有兄妹之約,何必理會流言呢,搖頭,心中也不十分確定:“賢哥哥此話如何說得,安成近來諸事頗多,很是繁忙,怎會避你呢?”
安成便與賢講了之前自己在宮中參加各種宴會之事,后與元修作別,欲回宮。
賢相送,安成只覺得近日壓抑諸事,皆因見賢而一掃而光,只聊閑事,也覺得心思愉悅。
蕭撻攬請示:“咱們在大宋密諜已被全部鏟除,大王,咱們出入需小心?!?p> 耶律斜軫看向蕭翰:“你怎么看?”
蕭翰十分高大,聞言起身,摸著下巴,實在惱怒:“這一次實在是,我竟不知是誰動的手?”
耶律斜軫皺眉:“拓寧,這件事你來處理?!?p> 蕭翰大驚:“大王!”
蕭撻攬亦躬身請示:“不若讓虎骨頂上,屬下!”
耶律斜軫指尖泛白,沒有發(fā)話。
蕭翰搖頭:“他已經(jīng)焦頭難額,當日棲霞坊被圍困,我就應該引起注意,悔之晚矣!”
蕭撻攬看不清耶律斜軫在想些什么,行禮請示:“大王,我們先下去?!?p> 耶律斜軫擺手:“下去吧。”
蕭撻攬便引蕭翰至另一間房:“將事述于我。”
蕭撻攬聽罷冷笑:“怎么可能,一個尚未封王的年輕皇子,有這樣的決斷機心,我不信,我要見他?!?p> 蕭翰:“他尚未封王,不住宮外,以你之性情,莫不是想進宮殺了他?”
蕭撻攬震怒:“你也知這城中花了韓大人多少心血,怎么交待?”
今日外出看到安成身影,正欲上前照面,卻見到一人清風朗月、恍如謫仙,心中實在郁悶,蕭撻攬更是惱恨賢至極:“高麗行館伏有高人,且不是高麗人,卻到底是誰?”
諸人不解,德昭不吝解釋:“是叔皇的意思,世子乃貴賓,我大宋有責任護他周全,況且,我亦欠他人情?!?p> 獨孤玄明言:“皇上或有暗查安岳王府之意,高麗世子與遼人城中斡旋亦有時日,遼使蕭撻攬幾次派殺手行刺,第一名將崔昊天近日亦受傷,皇上為何不直接駐兵保護,卻讓王爺從府中抽調(diào),此為何意?”
德昭面無表情,臉色十分難看。
獨孤玄躬身請示:“不若從開封府抽調(diào)為妥?”
德昭雅貴眉眼不見疏朗,將信紙燒掉,點頭同意。
元祐見慕容玨吃得認真,頗喜:“慢點吃,都是你愛吃的?!?p> 慕容玨應聲點頭,卻見元祐未動。
元祐呷清酒一杯:“阿玨,你們家可有親戚,叫做伽靈的?”
慕容玨一愣:“有一表姐,叫做獨孤伽靈,姐夫,你怎么,識得靈姐?”
元祐容色冷淡:“今日,她來拜祭你姐姐,遇上了,遂問一問,此女妖媚,離她遠些。”
慕容玨不知所為何事,低頭:“她與我家,亦不算親近,姐夫,你怎么不吃?”
元祐撿箸吃了幾口,便讓人送慕容玨回府。
夜色如水,上玄月高掛,所有人已在睡夢之中,下半月,夜雨急促,冷風吹開窗戶,獨孤伽靈睡得死沉,電閃雷鳴,驚嚇之中醒轉(zhuǎn)過來,轉(zhuǎn)身摸尋,卻不見白虎,輾轉(zhuǎn)片刻,忽聽得一聲厲叫劃破長空。
獨孤伽靈心道:“又在與蛇纏斗,便讓你吃些苦頭?!?p> 翌日,艷陽高照方起身,梳妝完畢,心頭嘆道:“我若不去,他豈非不會忘了我,再過幾日再說?!?p> 開門欲出,被一血肉團引去視線,一只被剝皮了的貓被吊于門口,獨孤伽靈驚叫,等到辨認出地上一塊一塊的皮毛正是白虎時,急怒攻心,大哭,跪地查看皮毛,驗聞之,藥味撲鼻:“是誰,到底是誰,是他,一定是他!”
安成尚在猶豫之中,慕容恭今日要走,是送還是不送,傲雪與蘭屏皆不知安成煩于何事,只看著安成來回行走。
錢惟演自神武營中歸,卻不欲回府,父王審時度勢,遵循祖宗武肅王錢镠的遺訓,以天下蒼生安危為念,為保吳越生民,取“重民輕土”之舉,來京獻土,盡獻十三州之土,歸降大宋,大哥與六姐皆因此而死,不僅不被一些吳越舊屬所理解。
父王現(xiàn)身邊亦只有自己、惟濟、七妹,二哥來信說吳越既降,六弟留書一番,剃發(fā)為僧,取名凈照,南下不知所蹤,全族來京,降臣命運已定。
錢惟演不欲聽從錢俶之言,半月時間將朝中大致情況研究透徹,京都皆傳安岳王將來會繼承大統(tǒng),遂輕笑,父王既能做得降君,那么,自己蟄伏幾年又算得了什么,正怔思際,卻不料撞上一人,定睛一看,細長眉眼、貌若天仙,不是丁阿離又是誰。
丁阿離不欲照面,直走。
錢惟演攔住不放:“站住,你是,你是誰,為何見我便走?”
丁阿離皺眉,仍走,道:“你這人好沒道理?!?p> 錢惟演想起之前丁阿離與玄靜一起,便不欲放開,兩人爭執(zhí)不下,引得路人觀看。
宋緲云見男子身旁寶馬雕車、華服仆從跟隨,粉衣少女卻只得婢女二人,便以為錢惟演當眾調(diào)戲良家女子,上前拉丁阿離至身后,高聲責罵:“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良家女子,是何道理,你是哪家的?”
錢惟演摸摸鼻子,調(diào)戲,這人不是有毛病吧,見少年作普通士子打扮,一身白色布衣,風流俊雅,京城世家子弟中倒未見過:“什么?調(diào)戲?你又是哪里冒出來的?”
宋緲云言笑宴宴,慢條斯理:“兄臺這話好沒道理,當今清平盛世,你白天行此不矩之事,稍有仗義的路人都會出來制止,又何必管在下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錢惟演動怒,自己不過欲與她說話,這人卻硬誣陷為調(diào)戲,見已有路人聚集,不想糾纏,便道:“何為不矩,你別胡說!”
宋緲云被錢惟演冷目掃射,心中道我還怕你不成,當下作驚訝狀:“我瞧閣下衣著打扮,應該也不像沒讀過書的呀,莫不是令尊令堂打小沒教育好,不知令尊是哪位,我瞧得清清楚楚,這位姑娘不欲與你說話,你便糾纏不清,難道我冤枉你了不成?”
錢惟演萬料不得眼前布衣少年這般伶牙俐齒、幾句話便顛倒黑白,還拐彎罵上了自己的父王、母妃,仆從欲出。
宋緲云向前一步,將丁阿離等護在身后,高聲叫道:“好呀,調(diào)戲不成,還欲打人了不是?”
周圍聚眾越來越多、多對錢惟演指指點點,錢惟演忙命仆從退下,只見丁阿離躲藏在少年背后,茫然失措,不由得怒意頓起,那日那般伶牙俐齒,今日明知自己被冤枉卻不欲出言,可惱!
丁阿離本欲與仗義少年說感謝,并無什么要緊,見錢惟演冷目瞧來,便覺厭惡,此人真是讓人厭惡,便不再出聲。
錢惟演冷聲道:“寒酸士子,你自己問問這位姑娘,我可認識她,剛才可有不矩之處?”
宋緲云聞言自視身上衣衫,冷笑一聲,回頭看丁阿離:“姑娘,他說得可是事實?”
丁阿離聽“寒酸士子”四字,當下皺眉:“不,我不認識這人,不過不小心撞上,便欲糾纏不休,不知想說些什么?”
宋緲云聽聞,蔑視錢惟演,四周轉(zhuǎn)一圈,向錢惟演行了一禮,與眾人道:“諸位瞧我,確實是這位公子口中的寒酸士子,公子華衣錦服,不知是哪家高門?。俊?p> 諸人中已有讀書人挺身而出:“你是何人,竟敢侮辱士族?”
“出身寒門怎么了,且報上你家門來,不與這位小兄弟道歉,我等皆不放過你,便要為天下寒門士子討個公道!”
“就是,報上名來!”錢惟演不想事情越鬧越大,聚眾也越來越多,自己不過一時口誤,怎么會侮辱士族名號呢,當下大汗泠泠。
人群中已有人道:“這位公子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是啊,瞧著是哪里見過,是哪家的呢?”
錢惟演汗如雨下,舉袖掩面,便欲上馬車離開:“今日放過你們,不與你們一般見識!”
宋緲云卻擋住去路:“想逃嗎,我就算了,與這位姑娘道歉!”
“就是,道歉,道歉,道歉!”眾人聲若洪鐘,越傳越遠。
錢惟演怒恨宋緲云,又恐有人認出,咬牙至丁阿離面前,躬身行禮:“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請姑娘原諒在下。”
丁阿離愣了片刻,沒有回話,亦回了一禮。
周圍掌聲雷動,幾個寒門士子佩服宋緲云,便上前見禮,相邀喝茶。
宋緲云少不得將自家兄長名字報出,又胡謅一番應付,相邀他日再聚。
丁阿離在旁等候,等眾人散去,方上來與宋緲云見禮:“方才,多謝公子?!?p> 宋緲云行了一禮,疏忽大意,沒有刻意偽裝聲音,高聲道:“姑娘不必客氣!”
丁阿離聽在耳中,只覺得奇怪,仔細觀察眼前少年,俊美雅姿、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女子又怎么會生有喉結(jié),莫非太瘦的緣故?
宋緲云見丁阿離盯著自己,便佯裝掩飾聲音,咳嗽兩聲,便欲作別:“姑娘既然沒事,在下便告辭了?!?p> 丁阿離趕緊道:“小女還未請教公子姓名?”
宋緲云想了想:“我姓宋,字元翰?!?p> 丁阿離又行禮致謝:“原來是宋公子,多謝!”
宋緲云道:“姑娘花容月貌,豈可輕易將容貌示人,剛才那人,若讓我知道他是誰,定不要他好看!”
丁阿離點頭:“多謝公子,阿離謹記,剛才那位錢公子,他?!?p> 宋緲云:“錢公子,哪家的錢公子,你認識他?”
丁阿離本無心機,擺手隨口便答:“嗯,淮海王府的,我與他不熟的,也不算認識,有過一面之緣?!?p> 宋緲云暗道:“我道是誰,錢家諸位公子已經(jīng)到外地就職,京中便只有錢惟演與錢惟濟,錢惟濟尚小,此人定是錢希圣無疑了,這人在江南士子中頗有好名,卻想不到竟是這樣沽名釣譽之人!”
兩人閑聊片刻,方作別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