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見狀,大驚失色。彭揚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陳云徑如離弦之箭,從城樓上直飛而下,眼看就要摔成肉泥。
忽然一道金光閃過,空中現(xiàn)出一個光圈,正迎在陳云徑身下。他一頭穿過光圈,在離地不到一人高的地方停止下落,被一股無形力道托舉在半空。
一股發(fā)自內(nèi)心的得意笑容在陳云徑臉上彌漫開來,他在空中調(diào)整了一下身姿,對著下方伸手施法的青衣女子喊道:“沒想到這么快就見面吧仙子?現(xiàn)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女子被他逗笑,撤了施法的手。
只聽“咚”的一聲,陳云徑這才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起身來,揉著摔痛的屁股走到女子身邊,且走且道:“說話要算數(shù)啊,仙子?!?p> 女子背過身去,幽幽道:“我名喚杜晚棠,杜康的杜,向晚的晚,海棠的棠?!?p> “果然人如其名,在下陳云徑,拜見杜仙子?!?p> 杜晚棠聽到他的名字,略一遲疑,問:“你姓陳?”
陳云徑點頭。
“這倒巧了?!?p> 杜晚棠回頭仔細(xì)看起陳云徑眉眼,眼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陳云徑被看的既困惑又羞澀,低下頭去,問:“仙子這般打量我,與我姓陳有什么相干嗎?”
杜晚棠聽他這么一說,慌忙收回目光,連道:“不相干,我只是隨便看看罷了?!?p> 陳云徑又問:“這里便是你所說的花月山莊?”
杜晚棠點頭:“正是?!?p> 言說之際,忽聞兩聲慘嚎當(dāng)頭傳來。杜晚棠不慌不忙伸手畫圓,在空中開出兩個光圈,彭揚莽三分別從中落下。她再施前術(shù),接住二人,放在地面。
原來,先前二人見陳云徑在半空消失,心知有異。在彭揚提議下,二人隨之跳下。說是提議,莽三完全是被推下。如陳云徑一般,二人墜到半路也被杜晚棠救下。
彭揚落地先懵了一會兒,很快便搞清狀況,她看看陳云徑,又看看杜晚棠,轉(zhuǎn)而看著光圈里與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不由感慨法術(shù)之神奇。只見內(nèi)里廣闊無垠,花草接天,綠樹成蔭,溪流潺潺,亭臺林立。彭揚自幼家境闊綽,自家已是富麗堂皇;見識過將軍府后,方知山外有山;如今再看這番盛境,卻是誰也比不了——此處天工人力相輔相成,奪天地之造化,蘊神州之奇技。
莽三則一直在懵,看著眼前種種一個勁兒問彭揚:“咱是不是摔死登了極樂?”
陳云徑走到二人近前,直言道:“放心吧,你們還活的好好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想死哪兒那么容易??靵硪娺^杜仙子?!?p> 二人見杜晚棠風(fēng)姿卓越,氣度不凡,無不信她是仙子,各自拜畢,自報名姓。杜晚棠搖頭稱自己并非仙子,只是修行了好些時日,會些功法罷了。
彭揚好奇,問她好些時日是多久。
杜晚棠想了想道:“數(shù)來已有百年。”
三人聞言,俱是一驚。陳云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女子竟已有百年高齡。
杜晚棠看出眾人疑惑,解釋道:“古往今來,修行之人,誰不欲求長生?因而修行之法,多有延年長生之術(shù),不足為奇。”
彭揚很快就接受這件事,上前道:“杜仙子,不,叫杜姐姐親切些,你可不可以也教我這長生術(shù)啊,能永葆青春,多好?!?p> 杜晚棠爽快道:“教你固然可以,我花月山莊收徒一向隨心隨性,并無繁文縟節(jié)。”
彭揚聽了,連道簡單,當(dāng)時就要拜師,被杜晚棠攔下:
“花月山莊一莊之眾,皆為墨客文人,風(fēng)雅之士。拜我為師,得先考考你有沒有慧根?!?p> 彭揚聽聞此言,點頭道:“來吧?!?p> 杜晚棠拾起一段樹枝,在泥地上寫下“?二”兩字,寫罷問:“這二字何解?”
彭揚低頭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杜晚棠搖頭道:“看來機(jī)緣未到,你我做不了師徒?!?p> 這時陳云徑忽然拍手,附耳對彭揚說了些什么。彭揚恍然大悟,喊道:“我明白了!”
杜晚棠望向她道:“說說看?!?p> 彭揚接過她手中樹枝,往兩字上各添幾筆,成“風(fēng)月”二字,道:“花月山莊盡為風(fēng)雅人士,此二字暗喻風(fēng)月無邊,對不對?”
杜晚棠聽她說完,轉(zhuǎn)望向陳云徑,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點頭道:“正是此意,你合格了?!?p> 彭揚聞言,笑逐顏開,拍拍陳云徑肩膀道:“真有你的?!?p> 杜晚棠領(lǐng)他們來到一片竹林旁,林間隱隱露出一角飛檐。待入林看得全貌,原是一座高亭,工藝簡約,古樸大氣,亭前掛一竹匾,上書三個大字:“玉竹軒。”
三人隨杜晚棠入亭,迎面一張茶幾,幾上設(shè)香爐,藍(lán)煙裊裊而出;爐旁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硯下一副山水圖,墨跡未干;筆墨旁一套茶具古色古香,擺放整齊,茶香混上爐香徐徐入鼻,叫人心醉。茶幾旁幾張竹凳,年月已久,微微泛黃。茶幾后一張屏風(fēng),上書西江月一闕:
“落魄低墻矮院,孤伶朽壁殘垣,浮華散盡覓云煙,一曲瀟湘若現(xiàn)。
玉筆輕橫斷墨,瀾衫醉臥謫仙,風(fēng)塵淡去憶紅顏,半世滄桑已遠(yuǎn)?!?p> 陳云徑一字不落看罷,問:“杜仙子,這是你寫的?”
杜晚棠搖頭道:“我哪有這么好的文采,此乃莊主他老人家所書,我覺得精彩,就放在這里了?!?p> 陳云徑暗道:“有機(jī)會倒要拜會一下這位莊主,當(dāng)真風(fēng)雅士也?!?p> 由是杜晚棠收彭揚為徒,開始教她功法。
花月山莊多為文人墨客,功法也大多由琴棋書畫中研悟而出。其基本修行功法名曰“萬壑松風(fēng)訣”,相傳乃是莊主隱居松林間有感所創(chuàng),分“有松”“有風(fēng)”“無松”“無風(fēng)”四境,破此四境,便堪仙道,精妙可見一斑。
與萬壑松風(fēng)訣相輔兩大功法為“風(fēng)月十六式”和“點丹青”:風(fēng)月十六式分“琴”“棋”“書”“畫”各四式,顧名思義,乃是從四種雅致中悟出的精妙功法,名曰十六式,實則包涵無窮變通,以一招一式衍百招百式,玄機(jī)萬千,威力隨萬壑松風(fēng)訣的精進(jìn)而遞加。點丹青則是花月山莊獨有的打穴手法,如杜晚棠所說,“玉筆橫陳,點盡周身大穴?!比f壑松風(fēng)訣精進(jìn)后,點穴勁道輕重自如,輕可控人,重可點殺,威力非同小可。
花月山莊的獨門輕功“洛神步法”亦堪稱一絕,相傳為莊主觀摩《洛神圖》研悟而出,大成之后,憑虛御風(fēng),神游天地;先前杜晚棠凌波而行,鞋襪不濕,所使的便是此功法。
彭揚頭一次見識到如此多精妙的功法,興致盎然,每日勤修,絲毫不覺苦累。她本靈巧,兼之上心,進(jìn)步神速。杜晚棠見狀,亦覺舒心,教的越發(fā)細(xì)致。轉(zhuǎn)眼月余,彭揚已然初窺門徑,有了些修行之人的氣貌。
這一個多月里陳云徑和莽三每日亂逛,誓要游遍花月山莊,可始終未能如愿。
一日閑暇,陳云徑問起杜晚棠花月山莊到底有多大,杜晚棠笑道:“心之所向,安得際涯;境界未滿,則山莊無限大?!?p> 陳云徑自詡聰穎,卻全然聽不懂話中涵義,只道:“如此說來,我們沒有境界的,這輩子都走不完?”
杜晚棠聽他提及此事,順勢問道:“當(dāng)日明明是你悟出字中玄機(jī),何不拜我為師?”
陳云徑望向遠(yuǎn)處花草,眼中所見的卻是張九歌的邋遢模樣。他自嘲一笑道:“不是我不想拜師,而是與人有約,要拜他門下。若半途而廢,日后見面怎么交代?”
杜晚棠問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能讓你這般信守諾言?”
陳云徑聞言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后腦勺,驚道:“我怎么這般糊涂!仙子,你一定知道青冥峰涵虛觀的下落吧?”
杜晚棠聽到“青冥峰涵虛觀”六字,臉色一變,警問道:“當(dāng)日你謊稱自己是涵虛觀門人,便是為此緣故?你意欲拜入涵虛觀?”
陳云徑點頭道:“正是,當(dāng)日仙子誤以為我是涵虛觀的人,要我跟你走一趟,卻不知仙子與涵虛觀有什么淵源?”
杜晚棠道:“暫時與你無關(guān),若日后你順利入了涵虛觀,再說不遲。”
陳云徑早已習(xí)慣了她的話中有話,繼續(xù)問道:“既然如此,不知仙子可否指點一下青冥峰的方位?!?p> 杜晚棠沉默片刻,答道:“想知道青冥峰的方位,你得找一個人,只有他可以告訴你準(zhǔn)確位置?!?p> “誰?”
“這個人我也一直在找。”杜晚棠道,“只可惜他行蹤飄忽,難以捉摸,前段時間聽說他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南陽城,所以我才會頻頻前往,以致后來遇到你。”
杜晚棠說到這里,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面色慈祥的老頭身影。她悠然嘆口氣,道:“此人便是我的恩師,花月山莊莊主,劉子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