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冀與他約定罷,即刻便要帶他去青冥峰,曰“盡早解決此事”。于是二人上了船,又向著茫茫水天進發(fā)。劉子冀搖槳作歌,一如先前。
“一身桀驁扶神州,天火冥炎洗恩仇。治世英雄成何濟,仙鋒俠名不曾留?!?p> 陳云徑端坐無聊,聽完這首詩,問起幻象里那位英雄人物的名姓生平。
“名姓不提也罷?!眲⒆蛹饺绱嘶貞?yīng)道,“他素來不愛顯山露水,生平也無故事可說。一身高深修為從何而來,我也不得盡知。這么跟你說吧,我們各大派之人,偏修一法門,以求精益。他則不然,對各大派功法都有所了解,可謂是融會貫通。就連那隱曜殿魔頭的修行基理,他也了如指掌。初見時他曾說:‘仙困于天,魔遁于地,我乃凡人,洞悉天地?!?,此人著實有一番大智慧?!?p> 劉子冀說完這些,任憑陳云徑再怎么問,也是半點不再透露。陳云徑見問不出端倪,索性不再問,只看著清澈的水面發(fā)呆。
劉子冀暗運法力,連搖幾槳,船頭破開湖面,疾掠前行。陳云徑只聽耳邊風(fēng)響,行不多時,前方隱隱看到陸地。待到近前,只見湖岸邊桃花連連,粉色襲人。人未離船,一番芬芳先離岸而來。
陳云徑看著眼前桃林勝景,嘀咕道:“奇怪,深秋時節(jié),竟還有這般燦爛桃花。”
劉子冀停了槳,靜待船漂至岸邊,捋須道:“此處桃花四季常開,一年皆春,故得名桃花源?!?p> “桃花源?”陳云徑撓頭道,“我要去青冥峰,你帶我來這干嘛?”
劉子冀搖頭嘆道:“無知是福,無知是福啊。你只道去青冥峰,安知青冥峰無凡途可去?難道小九子沒告訴過你,青冥峰乃是神州天柱,洞穿霄漢,下無根基,上無穹頂。若非機緣巧合,尋常人根本難以到達。”
“這他倒不曾說?!?p> 劉子冀道:“自然,他若是說了,你還會去嗎?”
陳云徑沉默不語,轉(zhuǎn)而問道:“可你帶我來這兒有何用處?”
劉子冀拍拍腦袋道:“我先前以為你聰明,沒想到你比馮若虛那小子還笨。既然帶你來此,此處自是前往青冥峰的關(guān)口。我只能幫你到這,至于能不能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p> “這是什么話?”
陳云徑正待問個究竟,劉子冀一掌拍上他背心,將他推上湖岸。待得陳云徑緩過神來,回頭一看,老頭連人帶船消失個無影無蹤,水面一片平靜,仿佛從未有人到來。
“這老頭子,怎么說跑就跑?!?p> 陳云徑一面埋怨,一面往桃林深處走去。微風(fēng)輕撫面龐,溫柔堪比少女雙手;腳下落花泥土,說不出的松軟舒適。他走著走著,漸覺困意襲來,眼皮沉重,便找棵樹下歇息。
半睡半醒間他依稀聽到有人說笑,睜眼一看,四下不知何時圍上一干男女老少,正朝自己指指點點有說有笑。他頗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來,仔細(xì)打量起這群人。但見老者鶴發(fā)童顏,小孩靈氣十足,男子壯實魁梧,女子儀表端莊。他打量眾人的時候,議論聲隱隱傳入耳中。
“快看快看,是外來客?!?p> “外面的人現(xiàn)在穿成這樣嘛,好簡約啊?!?p> “這小子看起來怪怪的,是不是腦子不好???”
“啥啊,人家那是睡懵了?!?p>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個沒完沒了。陳云徑抓抓頭,就近問一五大三粗漢子道:“大哥,這里是桃花源對吧?!?p> 被問的漢子也抓抓頭,答道:“這里不是桃花源,是桃林,后面幾里路的村子才是桃花源?!?p> 他剛說完,一老頭走過來,面色嚴(yán)肅道:“倪元,你說什么呢?”
男子憨厚道:“村長,他問起咱村呢?!?p> 老頭側(cè)耳低聲道:“我知道他問了,你也不能這么實在,人家問就說啊,都不清楚他什么來路?!?p> 男子低頭道:“哦?!?p> 陳云徑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村長,心中暗道:“老爺子就你還說別人實在,你更實在,悄悄話被我聽個一清二楚?!?p> 村長批評完倪元,轉(zhuǎn)頭對陳云徑道:“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來自何方?來此有何貴干?!?p> “我叫陳云徑,來自風(fēng)云鎮(zhèn),來尋青冥峰涵虛觀?!?p> 村長聽完,驚奇問道:“你乃仙脈?”
陳云徑搖頭道:“就一凡人?!?p> “凡人如何能到此處?”村長滿臉疑惑道。
陳云徑道:“自有高人相助。”
村長問道:“你是去拜師學(xué)藝的?”
陳云徑點頭道:“正是。”
短暫的沉默后,村長正聲道:“跟我來?!?p> 于是陳云徑在一大幫人的圍擁下,跟隨老村長前行。路上村長自報家門,他姓徐名靖,乃是桃源村第十六代村長。說及此事時,他的驕傲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村長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名號。陳云徑也不放心上,暗思自己只是一過客,村中事物無需了解太多。
穿過桃林,一村落出現(xiàn)在陳云徑眼前:但見小徑交錯,雞犬相聞;籬笆長短而立,草屋三兩坐落;村民來往談吐,滿面春風(fēng),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陳云徑隨徐村長來到一間大屋內(nèi),屋里橫七豎八擺了好幾條長凳。村長示意他坐下,自己在對面長凳坐下,圍觀眾人在門外紛紛停下腳步。
一個大媽端來茶水,陳云徑接過,抿了一口,味道比起當(dāng)日劉子冀在流霞島所奉之茶有過之無不及。他贊不絕口,仰頭喝個底朝天,又要一杯。
徐村長靜靜看他喝完茶,方才問道:“陳小哥先前說有高人相助方得來此,不知是哪位高人,姓甚名甚?”
陳云徑略一思索,劉子冀并未囑咐過這種事,他的名姓到底能不能透露?想來想去還是先不說為妙,于是他道:“這位高人素來低調(diào),名姓自然不能輕易提起。”
村長點頭道:“能助你來此,自然是高人,若有不便,不提也罷。小哥先前說要去青冥峰拜師,此話當(dāng)真?”
陳云徑肯定道:“尋訪至此,豈能有假,還請村長指個路。”
徐村長笑道:“那是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嘛。不過,小哥,這世上沒有不要錢的交易。你若想得知青冥峰的下落,首先要為村子做點事?!?p> “什么事?”
徐村長擺手道:“放心,盡是你力所能及之事?!?p> 很快陳云徑便被帶到一處裝飾考究的屋棚,棚內(nèi)丈余見方,設(shè)大小靈位,靈位前爐煙裊裊;棚中央擺一口水缸,看起來年代久遠(yuǎn)。徐村長指指水缸道:“小哥,此乃村上祭祖靈堂,堂中缸為先輩遺物。你既來此,就聊表心意,幫我們打點水吧?!?p> 陳云徑道:“好說,打多少?”
“打滿一缸即可?!?p> 陳云徑看看那缸,大不大小不小的,估計四五桶水即可打滿。他想了想,拍拍胸口道:“成,這就打?!?p> 村長交代完,轉(zhuǎn)身離去。陳云徑抄起水桶去井前打水,轉(zhuǎn)眼四桶水入了缸,連一半都沒裝到。
陳云徑只道缸比自己想的要大,于是卷起袖子又來回打了四桶。再一看不由吃驚,明明已經(jīng)八桶水下去,可缸中水面似乎都沒抬升過。
“怎么回事?”
陳云徑微微皺眉,又連打五六桶水倒入缸內(nèi),再一看,水還是不到一半。
“缸漏了不成?”
陳云徑想罷低頭沿著缸轉(zhuǎn)一周,仔細(xì)查看,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裂紋漏洞。他站起身來,百思不得其解。正欲再打水,遠(yuǎn)遠(yuǎn)看見倪元走了過來。
“小哥哥,你這樣打水是不行的。”倪元老實巴交道,“上一個來打水的家伙這樣打了一年多都沒打滿,氣跑了。”
“還有這種事?”陳云徑聞言,眉頭一挑。
倪元連連點頭:“村長說過,此缸名為天潭,生長于此,非凡人所造。若要將其打滿,凡物也是做不到的?!?p> 陳云徑聽罷,低頭朝這個不起眼的缸看去,暗自思忖道:“凡物做不到,那要用什么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