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徑殺了熬猊后,臉色難看。宋青青與葉緋不知個中隱情,只道他先前受傷,此番又用功過度損耗身體。
葉緋自懷中掏出一枚備用的蓮合玉龍丹,說道:“師弟,快服下吧,這枚丹藥乃是清平師尊親手煉制,療傷效果極好?!?p> 陳云徑待要推卻,葉緋已經(jīng)丹丸塞入他口中。當即有股暖流從喉頭注入心扉,胸悶氣喘之狀頓時消失,他的精神也好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恢復幾分血色。
宋青青見狀贊道:“到底是師尊煉制的丹藥,藥到病除?!?p> 熬猊死后,漫天妖云四散奔逃,夏元朗帶兵乘勝追擊,直殺到城門前四五十里處,方才鳴金收兵。
回到將軍府上,夏元朗見著三人,二話不說,倒頭便拜。
三人驚悚,趕忙扶起問這是何意。夏元朗感激道:“若非三位上仙今日助陣,南陽城與我夏元朗都已不復存在。再生之恩,無以為報,豈有不拜之理?”
陳云徑聽到這番話,對夏元朗的印象稍稍好轉(zhuǎn)一些,心中暗道:“此人雖血性難抑,終歸是個真性情的好男兒,否則也不至兵拜大將軍?!?p> 夏元朗拜謝完,豪爽道:“今日上仙助我,恩情難報。夏某一介武夫,不會說道,便這么說吧:三位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不要藏著掖著,但與夏某說,必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三人聽罷,俱道言重。陳云徑又想起葉洛凡,夏元朗雖不知其行蹤,但他那位師兄和陰七殺必定知曉。于是他問夏元朗:“將軍,敢問‘鎮(zhèn)南大法師’和他那位弟子,現(xiàn)在何處?”
夏元朗回想道:“當日大法師與冷公子追殺妖魔,似是往北方去了,具體所在夏某也不清楚?!?p> 陳云徑聞言低頭,自思道:“罷了,二人修為了得,片刻千里,問他也問不出端倪?!?p> 三人與夏元朗又小說片刻,談及毒患未絕,當下又煉制一批丹藥分發(fā)。百姓見仙人發(fā)藥,紛紛爭搶;搶不著藥的,能在三位“上仙”身上摸一下,也覺沾了仙氣,百病退散。發(fā)藥之余,三人商議起下一步動作。葉緋提議陳云徑回風云鎮(zhèn)探望一番,再做定奪。陳云徑自是想去,但看到宋青青面色憂慮,似不贊同,當下作罷,對二人道:
“南陽城妖毒二患已除,拖延不少時間,探望就免了。倒不如你我兵分三路,搜索南方各地,罷了在前方瑤城匯合。”
葉緋聽他說出這番話,再看宋青青臉色,早已明白,點頭道:“便如此吧?!?p> 三人發(fā)光丹藥,各朝一方飛去。葉緋往南方偏東處搜索,宋青青往偏西,陳云徑挑選的是更南端方向,這樣一來,即便不可探望風云鎮(zhèn),至少也能遙望故鄉(xiāng)。至于他挑選瑤城匯合,為的自是可以探望彭揚。
那日彭揚恰好在陳云徑的屋棚間獨坐,看著簡陋陳設,兀自想象他是如何一點點成長起來。想到他的倔強臉龐,堅毅眼神,不由微笑;又想他從小無父無母,生長于此地,獨自摸爬滾打直至今日,心生愛憐,暗道日后再見,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思緒縈繞時,破空聲遠去。
陳云徑匆匆飛掠,經(jīng)過風云鎮(zhèn),遙見行人安逸,炊煙裊裊,定下心來。他微微一笑,暗道:“馬老頭,彭老爺子,大家各自安好,遲點再來拜會?!?p> 言罷陳云徑飛遠,轉(zhuǎn)行他處。兩個時辰后,三人在瑤城碰了頭,各道所見,并無異狀。
陳云徑盯著護城河水看了半天,那股臭烘烘的味道他記憶猶新。此番修為在身,他可以隱約察覺到河水下有股強大的氣息傳出,自是雙頭金蛟。他在河面停滯良久,始終不見“老朋友”露頭,頗為失望,身形一轉(zhuǎn)來到城樓上。
葉緋與宋青青不明所以,隨他一起飛上城樓,瞧見城中衰頹景象,不由嗟嘆。
葉緋知曉瑤城事端,黯然道:“九幽派若非遭逢此厄,今日景象必不亞于涵虛觀。”
陳云徑聞言,問起原委,葉緋道:“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還是師尊告訴我的:當年九幽派近百后生弟子為伏魔畢集于此,遇上隱曜魔星鹿彌音,全部殉道,無一生還?!?p> 陳云徑恍然道:“難怪那陰七殺性格如此怪異,我若是一派掌門,遭逢這等劫難,怕也要郁郁個百十年?!?p> 葉緋道:“不光如此,九幽弟子為魔星所殺后,身化怨魂,徘徊此地不得往生?,幊潜粴Ш螅瑤锥戎亟?,皆因怨氣太重,無法成功,久而久之遂成不折不扣的兇地?!?p> 陳云徑昔日來此,只覺陰冷難擋。如今方知,哪是什么陰氣?分明是怨魂所散發(fā)的煞氣。他不禁疑惑花月山莊為何要把出入口放在這么個兇煞之地,只是單純?yōu)榱吮苁?,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他沿著城墻一路打量,昔日和彭揚、莽三攀爬的老藤尚在,跳樓之處也依稀記得,但想要入花月山莊,還得杜晚棠解開禁制——當時得以進入是因自己莽撞,賭運押寶,博贏一回。今時今日,他已有了御空的本事,卻失了當時的把握。
陰風帶著怨魂的哭喊從遠處吹來,凄迷森冷。陳云徑躍下城墻,在當日墜落的地方停駐,伸手去握半空中虛無縹緲的一處,試圖找到一絲入口的端倪,反復下來盡是徒勞。他不由失落,暗暗呢喃道:
“啊揚,你在嗎?!?p> 他靜待許久,并沒有人回應。
宋青青見他神游,催促道:“師弟,休息好了我們這便動身吧?!?p> 陳云徑被她喚醒,略振心神,點頭道:“來了?!?p> 葉緋與宋青青騰空而去,陳云徑正待跟上,忽的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從懷中掏出一支長笛——便是當日杜晚棠所贈信物——放到城墻上一處尚算干凈的地方,拍拍磚土,心道:“看見此物,她該知道我來過了?!?p> 言罷,陳云徑騰躍而起,直追二人而去。陰冷的風從湖面吹回,將三人曾經(jīng)來過的蹤跡盡數(shù)吹去。
三人離去不久,半空法陣光圈燦然顯現(xiàn),一女子從中緩緩走出,飄然若仙,正是玉笛仙子杜晚棠。
她凌空而行,徑至城墻上,輕輕拿起長笛,拍去灰土,微微皺眉,幽幽道:
“你二人的羈絆之深,藕斷絲連。于修仙一途,卻不知是福是禍?!?p> 言罷她纖指微彈,舉笛在唇,內(nèi)息如夜潮緩緩起伏,一曲深情悠然而出,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金蛟聞樂聲,安然臥眠;陰風入曲中,暖意徒生。笛聲縈繞偌大空城,回響頻傳;奏者足踏粼粼波光,仙顏永駐。那一瞬間若能為世人所見,方知天地間萬物皆會變,唯有“美好”二字,會以各種令人驚嘆的方式永存。
一曲罷了,杜晚棠收起長笛,遁入花月山莊。
這時云間一道身影緩緩降下,周身所散發(fā)的巨大煞氣比及荒城陰風有過之無不及。
“曲倒是好曲,沒想到赫赫有名的玉笛仙子杜晚棠,哼哼,也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女子?!?p> 水下金蛟察覺到異樣,雙頭破水而出,直朝來人怒吼,作勢欲撲。后者面不改色,只將手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頓時一股強大的威壓從其身上散發(fā)出來,直撲金蛟。后者感受到這股可怕的氣息,身形一縮,似是有所畏懼。
“金蛟剪!那么多人苦尋不得,竟被姓劉的老東XZ在這里?!?p> 那道身影言罷,身化殘影原地消失。須臾復現(xiàn),已在金蛟一只腦袋上站定。后者不由怒意橫生,另一只腦袋張口朝來者咬去!
“你也敢和我動手,反了不成?”
來者平淡一句,單手劃玄訣呈六芒星相,一道黑光從中飛出,轉(zhuǎn)瞬化為一條大小堪比金蛟的巨蟒。巨蟒血盆大口一張,早將那只腦袋咬在牙間;身形再一卷,已緊緊勒住另外一只腦袋。
金蛟呼吸之間被控,苦苦掙扎,黒蟒哪里肯松?它口中身上一并發(fā)力,只將金蛟纏咬更緊。不多時,金蛟力竭,發(fā)出陣陣哀嚎。
來人似是頗為滿意,笑著按住蛟身,念起法訣。只見一道黑紅交錯之光由他指間溢出,蛟身被觸及處,瞬間化為金鐵。金蛟見狀,驚悚不已,可在黒蟒纏繞下,連吼叫的力氣都漸漸失去。
黑紅光束蔓延開來,將蛟身整個覆蓋。金蛟眼中光芒漸漸黯淡,轉(zhuǎn)而金光一閃,化為一把由二龍交錯咬合而成巨大剪刀,龍尾為刃,龍首為柄,正是封神一戰(zhàn)中的至寶——金蛟剪。那人收了法訣,將金蛟剪祭在半空,縮到尋常剪刀大小,納入袖中。
“鎮(zhèn)派法寶都被我收了,還不現(xiàn)身嗎?”
納完金蛟剪,那人昂首而立,對著空城緩緩說道。
可回應他的只有陣陣陰風。
那人駐足片刻,陰沉道:“既然你要當縮頭烏龜,我也不阻攔。待我先去殺了劉老頭,再滅了馮若虛,看你還能縮到幾時?”
空城中依然不見回應,那人思索一番,又道:“對了,方才那小子,你似乎挺上心啊,將貼身寶物都贈予他。要不,我將他一起殺了,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