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有恨無期離宮人千頭一緒謝家事
(五)
“你想說什么?”
“二夫人……,”蘩卿望著他,神色里的不信任越來越濃,“你早在船上的時候就對謝二夫人起了疑心還是……?”
駱?biāo)脊У淖⒁饬υ谒南吕镛D(zhuǎn)著,一邊隨意應(yīng)道:“何以見得?”
李化龍在不遠(yuǎn)處向他打了個手勢,他眉旋上挑一下,都司的人半路撤回去了?他們應(yīng)該是考慮了許久才肯來,臨時又聽說了鬼火的和詐尸的事,不想蹚渾水了。駱?biāo)脊尖庵鴽_那邊點點頭。
“謝家干的是中宮的買賣,靠著大海商嚴(yán)家出口外銷。張家背靠申首輔掐著內(nèi)海的半邊天,也要靠著嚴(yán)家海盜的背景調(diào)劑營生。這三家誰也不會輕易得罪誰。有人在謝家的船上對你動手腳,固然是二夫人當(dāng)家管事的疏漏,但你若不肯定此事和謝保利無關(guān),是不會把謝家的水手交給張家的。楊承禮把上了甄家,這個時候,”蘩卿眼光閃了閃,一笑,“你不會這么攪混水。得不償失,你家那個娘娘會吃大虧的!”
駱?biāo)脊в悬c頭疼了。她能猜到淺灘時的人是張家,他一點都不奇怪,畢竟他自己說漏過嘴??伤芟氲浇壖芩氖钦缂胰?,想到自己背靠個娘娘身不由己,還能想到自己對她剛才那番分析早已了然,這就不簡單了。這丫頭實在聰明又傻氣。
薛護(hù)院帶著跑走的人回來了,謝昌盛兄弟正在審人,看來楊承禮也快到了。若一會兒她犯冒失,自己可就沒地方哭去了。想著,嘆口氣,他得在趕過去之前先把這個姑奶奶熨平整才成??!
他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矮下一點與她平視,態(tài)度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阿蘩?你聽著,你說得對,也不全對。這事以后有機(jī)會我慢慢講給你聽。但現(xiàn)在,今天,你得聽我的。不要亂說亂做,好嗎?”
“你能保證不害我舅舅嗎?”
她是認(rèn)為自己帶著她主要還是為了要挾他舅舅吧,駱?biāo)脊Ш軣o語,卻又無端端有些心軟。真是傻話,“能,我剛才就叫人跟著他了?!?p> “你是說……”蘩卿失聲,半句未出口,便被一聲唿哨打斷。兩人急速四下瞧,一個短打扮的漢子遠(yuǎn)遠(yuǎn)的沖他們這邊比了兩下,駱?biāo)脊б话櫭?,頁問虛被塌灰埋了半截,“黎明朗和楊承禮與蘇松道按察司的人一并來了?!?p> 蘩卿的眼淚刷就流了下來,顫抖著嘴唇問他:“是不是我舅舅出事了?”
駱?biāo)脊@訝的看她,她居然能看懂?“他比劃了半條腿!”
“沒事,不會有事的?!边@話很有力量。雖然相處時間不久,但她知道,眼前這男人絕不會隨便說話。
“是誰?”蘩卿看著爆炸帶起的濃煙,眉目里蘊(yùn)著無助和焦思,“你說會是劉媽媽嗎?”
這姑娘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敏感,“說說這個人?!瘪?biāo)脊ёе?,語速極快,邊四下里打量?;鹦《嗔?,好戲要開鑼了。
蘩卿回答的也很快,“一直照顧之畫的樊媽媽五年前暴斃,謝二夫人便買了這個姓劉的寡媽媽來,半是投契,半是同情。這個劉媽媽眼亮手辣,之畫房里的事兒都是她說了算的?!?p> 駱?biāo)脊Э焖俚姆治鲞@話中的重點,“十三年?幾月?”
“記不清了,十月?十一月?”
“樊氏怎么死的?”
“你們查了謝家這么久,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guī)У娜瞬欢?,顧不過來?!本褪钦f,是才注意這人的?蘩卿心中一動。
“沒注意過。二夫人的陪房奴才,老實巴交的,嗯……沒嫁過人,五十左右?!本褪钦f,是否正常死亡,沒人說得清,也沒人關(guān)心。駱?biāo)脊鏌o表情,沒說話。
兩人說著已經(jīng)到了矮房前,謝昌雄指揮著一群下人在清理搜找什么,謝昌盛則在圍著地上跪著的三個人來回踱步,時不時對著幾人一頓爆踢亂打,樣子怒發(fā)沖冠,已經(jīng)臨近爆點,“說!你們他媽給老子說清楚!一個大管家,兩個鄰居。老子哪里對不住你們,你們要滅我謝家滿門!死了四十口人了!”謝昌盛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渾身都在顫抖,仿佛隨時都會痙攣,“你們他媽的不會良心不安嗎?我們謝家到底少了你們什么了?你們他媽的哪個活的不比縣太爺滋潤,使奴喚婢,妻妾成群,這都是誰給的!你們他媽的少給老子裝啞巴!說,為什么要放火!到底誰指使的!”
二夫人扶著劉媽媽坐在一塊石頭上,邊看著這一幕,邊說著什么。旁邊的地上,躺著謝之畫。
駱?biāo)脊С南孪蛩磥淼氖窒麓蛄藗€手勢,意思是叫他們繼續(xù)散開。一個短打扮的精壯漢子卻徑自走來,附耳他說了句什么,駱?biāo)脊Т瓜卵鄄€,那人轉(zhuǎn)身離去了。
蘩卿看著被炸成廢墟的一片,哼了一聲,“謝家人好奇怪,好端端爆炸了,為何不審審當(dāng)時在場的劉媽媽?”
“自然先攘外再內(nèi)清了。”
兩人湊近腦袋竊竊私語,自己不覺,有心人卻一下就注意到了。劉媽媽深深的看了蘩卿一會兒,伸手拽了拽二夫人,二夫人朝這邊看了看,正和同樣看著這邊的謝嘉樹對上了,本來無所謂的神色瞬間就變成了很有深意的表情。離得遠(yuǎn),謝嘉樹倒沒有看清,一直眼觀六路的駱?biāo)脊б姞?,意味深長的一瞇眼。
“管家!”謝昌盛高聲一叫,去白茆隘給駱?biāo)脊笮诺哪莻€管家?guī)私壷粋€堵著嘴的婦人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上了來。
“阿蘭!你們怎么回來了?”跪在中間的大漢一聲嘶吼,聲音充滿震驚和恐懼。
蘩卿下意識捂住了嘴。
“薛護(hù)院,把他老婆給我扒了!”說時遲那時快,謝昌盛一面喊著,一面便便迅捷的想小男孩出手。動作極快,極干凈利落。下一刻,隨著孩子一聲凄厲的慘叫,一只耳朵已經(jīng)被削掉。謝昌盛彎腰拾起那血淋淋的耳朵,拎到跪在中間的男子眼前。那男子被三四個大漢摁著,掙扎中已經(jīng)渾身濕透,他臉色蠟白如紙,艱難的收回望著小男孩兒的視線,仿佛奔跑了萬米似的急喘起來,半晌,出口的聲音嘶啞而破碎,“謝昌盛!你他……”
“刺啦!”謝昌盛突地回身,一下子扒掉了小男孩的褲子。雙眼猩紅的看著瞪大眼睛失了言語的男子,小男孩渾身是血的扭曲哭嚎著,身體被薛護(hù)院和另一個家丁生生摁住,聲嘶力竭的哭聲漸漸小了。男子癱軟在地上,嘶吼著咆哮出的話終于變成了哀求,“停停!我說!你放開我兒子!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