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代司典藥上
蘩卿對宮里不熟，繞了許多彎路才回到慈寧宮。廣場上迎門碰到了正要邁出慈寧門的李鴻英，他身后隨著四五個紅衣飛魚服侍衛(wèi)，抓著七八個服飾品階不等的太監(jiān)。蘩卿退避三尺，恭敬的朝他萬福禮，“沈姑娘不必客氣！”李鴻英嘴里說著客套的應(yīng)答往來，眼睛卻刺拉拉的飄過蘩卿。蘩卿垂頭做無知覺狀，卻聽最末一個侍衛(wèi)路過她時低低問了聲沈姑娘好，她一瞧，卻是曹髦，便小聲問了句：“這是做什么？”“有人指認高成給太后的藥材上動手腳?！辈荀诸D腳慢步急速的說完便走了。蘩卿嚇了一跳，這可非同小可，宮里這陰司可真是一波連著一波。
雖然有事，但慈寧宮院子卻依舊安靜異常。蘩卿心里掛著孫氏，一進門便搜了晃悠著掃院子的宮人打聽，那叫翠姑的小丫頭指指正殿，搖搖頭什么都沒說。蘩卿納悶，上得正殿丹陛，見四個龍字頭的大宮女都在檐下柱后各個分頭偷影閑立，這才明白過來，知道必定是李太后在單獨找孫氏說話，心里不由得微緊。龍珠靠著窗欞隔扇下向她招手，她剛轉(zhuǎn)腳步，“呵，”半聲啐笑，卻是倚柱嗑瓜子的龍靈。蘩卿對著她帶笑斜覷過來的臉微頷首，才發(fā)現(xiàn)旮旯里還蹲著個替她接瓜子皮的六七歲的捧簍小太監(jiān)！好大派頭，不過這表情里的敵意是什么意思？蘩卿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屋里一刻鐘后才叫人，蘩卿隨著進去，見孫氏面無異色，而李太后面上的神情是一派慈和開闊，仿佛很是高興的樣子，立刻猜到，不論兩人說的什么，必定是孫氏做出了退步。蘩卿心里有些重了，雖然她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來！”蘩卿見了禮，李太后便招手叫她到跟前問話，問的自然是方才在女官六所發(fā)生的事。蘩卿一一答了，李太后聽得仔細，說到天馬的時候笑指了指蘩卿，卻沒說什么。
正說話間，門外來了司禮監(jiān)送來的新太監(jiān)，領(lǐng)頭的是個鶴發(fā)雞皮的白面老珰，中等身材，岣嶁的有些厲害，顯得特別矮小，眉目與李太后有些相似，跛步跨進門，孫氏立刻給蘩卿使了個眼色，并一殿都人宮監(jiān)紛紛跪倒。李太后起身相迎，“還要你跑一趟做什么！不拘叫誰送來也就罷了！”蘩卿和龍珠早攙著李太后起身。這是誰毫無疑問了，內(nèi)承運庫和內(nèi)府供用庫總管大太監(jiān)李炳順，李太后的親弟弟。
“我不看好，交代妥當(dāng)，哪里能放心的！”一張嘴話漏風(fēng)，這是牙掉的多了。骨腎精元，衰則肝傷筋不能，脾胃有損，這老頭才六十出頭，又是宮里這么好的日子養(yǎng)著，這是得多不注意養(yǎng)身呢！李炳順說著就要磕頭，李太后趕忙拉住他的手，在側(cè)旁坐了，“幾天不見，怎么瞧著你瘦了似的，又睡不著啦？眼睛昏花的厲害??？來，斬香，”李太后招呼孫氏，“你瞧，斬香來了，讓她給你瞧瞧！皇帝派的那幾個老毛頭子，就沒一個頂事的！哪天讓斬香那小子給你看看好了！”
“斬香??？喲！”孫氏趕忙上前見禮，“老奴給老國舅爺爺叩頭了！許多年不曾孝敬您老啦！您恕老奴個罪！”“哎呦我這眼也不行了，”李炳順瞅著孫氏的臉半晌，才認出來似的，“行行行，起來起來，比我歲數(shù)還大的人啦，跪什么跪！我說仿佛聽小蘇子那狗東西說呢，你孫女叫李鴻英那廝綁去啦？”孫氏卑躬道：“沒有的事！”“那狗日的玩意兒！那邊抬腿撒尿他都不知道的！在哪兒呢，丫頭過來見見你爺爺！”
蘩卿差點笑出聲，這老頭真是有意思，這樣的性子，也只有權(quán)力榮養(yǎng)才能慣出來的，不是老頑童則必是大奸滑，邊想著，趕忙過去見禮，“奴婢沈蘩卿，給爺爺磕頭了！”“我瞧瞧，”湊近了上下打量，嘴里嘟嘟，“頁茜的哈，哦，長得白凈，老頁家串種了啊，頁向榮那老小子可給閻王多磕幾個響頭吧！”又對李太后道：“太后，我可瞅著這丫頭，比甄家那個什么瑤可強多了啊！”
蘩卿心里咯噔一下，哪有舅舅直呼外孫媳婦名諱的，還是當(dāng)著大庭廣眾的面，這老頭什么鬼？就聽李太后道：“呵呵，甄夢遙！”孫氏臉色也微微肅正了一些，趕忙垂了頭。
新來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是個二十歲出頭的敦實人，也姓高，進來回事的時候已經(jīng)利索的分派好了其他九個管事太監(jiān)的工，“回太后，圣濟殿的公公來回事，說您上午送去的藥方子李院使同周太醫(yī)，張?zhí)t(yī)合了，參校認同，已經(jīng)稟了皇帝知道，要咱們派管藥宮人去內(nèi)局選藥，封劑，好派醫(yī)官來會煎吶。您看，這派誰去合適？”
蘩卿仔細聽著這話，回想起孫氏教導(dǎo)過她的，宮里看病吃藥的諸多程序。當(dāng)初隨便一聽是不走心，現(xiàn)在事實在側(cè)，卻是咂舌不已。這還是太后，看病吃藥如此麻煩！若普通嬪妃，豈不是更加不便。更遑論那些嬪以下的低等妃子乃至都人，連看病的權(quán)力都沒有，生了病時時生挨，還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