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吃醋(三)
第一節(jié)
前情敘述完畢,回頭繼續(xù)說駱?biāo)脊А?p> 長順聽他問阮文,并未立即回答,略尋思一下,便撩衣襟跪倒,“回爺?shù)脑挘蚵犞?,‘阮殿下’倒是安生,沒聽說再生別的茬子。這是奴才疏忽了,請爺責(zé)罰?!?p> “起來吧!”駱?biāo)脊щS手將他攙起來,轉(zhuǎn)到窗前站定,“甄家人打著主意,不會輕易放消息出來。不怪你。沈存知呢?”
長順貓腰起身,依舊半躬著身子跨一步靠近他身后,恭肅的低低道:“沈解元昨日又往順天府去了,還是前次那些,王瑯的名字自始至終沒人提。肖玉雙咬定自己的鞋掉在哪里不知道。沈解元自稱半醉,初登貴寶地,不敢造次,一問三不知。申少和舅少爺只略說了當(dāng)時所見,與其他幾位少爺說辭仿佛。雅居閣的鴇兒與掌柜受了罰金,被責(zé)管理不善。只有那嚶嚶姑娘始終攀咬沈解元,知府大人問她如何證明欺負(fù)他的就是沈解元,可有什么表證,她瞎謊,被抓住了漏洞。回不上話,就撒起潑,罵知府大人收受賄賂,包庇犯人。知府一惱羞,把她抓進(jìn)了女囚牢。隨后就退堂了。阮家人不依不饒,又在堂上鬧了一場,一路嚷嚷到回府。卻沒回甄家,他們搬出來了……”
“此案一大懸疑已定!”駱?biāo)脊в谜{(diào)侃的語氣諷刺道?!鞍??”長順納悶,駱?biāo)脊弥皺?,一字一頓道:“肖玉雙的鞋!——不奇怪嗎?……”
長順張了張嘴,只略明白了幾分,“哦,還有,沈三老爺昨天先到了,隨身帶了幾位與三夫人親厚的小姐。不過,今兒一早都回了沈府,只沈夫人還留在娘家?!?p> 駱?biāo)脊菩Ψ堑?,“嗯……他們家人口多,頁家可住不開?!?p> “沈解元昨兒晚上在院子里跪了一宿。頁老夫人三更天犯了心悸,瞧著仆人們那架勢,似乎不輕?!?p> “真夠熱鬧!甄家也知道阮文的事不好就定沈存知的罪,他們這就是想借機(jī)鬧事,給王家添點(diǎn)兒膈應(yīng)。都是鋪墊,盯著吧!看看沈放來了之后,沈存知跟王家的親事如何成就吧,真正的好戲那時候才上場?!?p> 長順應(yīng)了聲是,駱?biāo)脊坏匦Τ雎?,“你們?nèi)棠虂砹?!瞧!”向大門口揚(yáng)起下巴示意一下。長順覷著他的口氣隨意,瞄眼從打開的窗戶瞧,果見三夫人正跟守衛(wèi)的護(hù)院說話。護(hù)院不敢放她進(jìn)來,三夫人說著話就叉了腰,長順心中不由得嘆了一聲: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三夫人堂堂閣老的女兒,怎么就不懂得以退為進(jìn)這個道理呢!暗暗搖頭,隨口道:“嗨!只要沈大人一日不被皇上寵幸,沈解元與永年伯府的親事就好辦。否則,甄家這幺蛾子,怕才是個開鑼!”
不知這話正踩著駱?biāo)脊У呢埼舶?,他心中膈?yīng),卻不好動聲色,便轉(zhuǎn)到桌案后,拿筆沾墨,隨手畫著心中影像,邊吩咐道:“第二件事呢,你先把浣衣局后街那個院子打整出來,內(nèi)面的東西都要一等一的,一件件換,不要鬧出聲響。”想了想,略頓筆補(bǔ)充道:“布置要素凈的好。她喜歡淺淡的,綠色偏多?!?p> 長順亦步亦趨的跟過來,聽這話,登時就想自打個嘴巴子,那院子是三爺頭兩天才買進(jìn)的,原來是為這個!他提什么‘寵幸’不寵幸!這下子,老太爺吩咐那話還怎么提!三爺還不什么都明白了!真是被三夫人嚇唬慣了,傻了!趕忙誠惶誠恐的恭敬應(yīng)是,“您放心,一準(zhǔn)兒辦好!”
駱?biāo)脊ж苛怂谎郏@才滿意了,和煦的道:“還是你最得我心!……然后呢,你去通知一下沈存知,看他這幾天什么時候有功夫,給你個話。”
“是,不過,……”長順不懂,駱?biāo)脊胍膊幌氲拇驍嗨?,“你原話說給他就行。他懂?!毙睦锵氲膮s是,最好不懂,那可就不能怪他了!他筆下已經(jīng)畫出了女子身段的輪廓,一筆而成,自然流暢,自己左看右看,說不出的滿意,臉上顯出了微笑,連外面?zhèn)鱽砼拥暮攘R聲也不覺得刺耳了,“會寧伯頭兩天送來的年禮回了嗎?”
“回爺,管家正在準(zhǔn)備著?!?p> “嗯,西寧伯府的情況,京城伯府這邊該有些消息的,你手底下選個藏精的細(xì)細(xì)打聽清楚,一半天回我?!?p> “是?!?p> “李化龍又添了兩個弟弟,聽說兩個庶母都是河湟一帶大土司的嫡親閨女。最小的那個還是他二弟的親姨娘。維拉特四部今年動靜大著,尤其是準(zhǔn)格爾的綽羅斯部,現(xiàn)在實(shí)力雄厚。俺答汗死后,三娘子和他兒子都不濟(jì)事。大同的互市是個香餑餑,他們頂不住綽羅斯的兵力。西北怕就要亂了!這個時候,西寧伯和兩個大土司結(jié)親,這事兒可不尋常。李化龍這個世子,不能不知道。看他有什么動靜,如何想法。”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三夫人已經(jīng)在喊駱?biāo)脊У拿至?。長順有想流汗的感覺,瞧著駱?biāo)脊s一副平靜恬淡的樣子,只得忍著想告辭的沖動,繼續(xù)回話:“是!咱們送進(jìn)伯府的那兩個很得李世子看重,尤其是那個小廝,雖才九歲,忒也機(jī)靈的。這事交給他,保準(zhǔn)沒問題!”長順滿臉肅穆,“不過,爺,您是下定決心要幫李世子回西寧繼位了嗎?這事兒烏師爺不是說……”
駱?biāo)脊С聊似?,才低低道了句:“維清是只蒼鷹,兄弟這么多年,我不能虧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話,長順聽不懂,心中卻隱隱猜到是和沈蘩卿有關(guān)的,不由憂心道:“爺!奴才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駱?biāo)脊@口氣,“說吧!”
“爺,奴才跟了您這么多年,心里當(dāng)您是哥哥,為您考慮。若說的不對,您別往心里去啊!”
“駱?biāo)脊В∧阕屛疫M(jìn)去!…”女子的聲音尖利中帶著一絲嘶啞,是喊破了的樣子,駱?biāo)脊ЫK于皺了皺眉?!澳闶俏易钚湃蔚娜肆耍阏f!”
“爺,沈姑娘國色天香,這樣的女子,不好沾惹的。她又是太后點(diǎn)著的人,牽連甚眾。她當(dāng)不當(dāng)皇妃,都是甄家的對盤。李鴻英是甄貴妃的人,您在他們手底下做事,保個官運(yùn)亨通也就算了。這樣的硬杠子,咱們別惹了吧!爺,奴才還有句話,說了您肯定不愛聽,但奴才還是想說說,爺,少女愛俏!沈姑娘對您無意,連奴才都看出來的事兒,您心里怎么不明白呢!夾在蘇舜才和李鴻英中間,這種冒險的事,要為個情深義重的也就罷了,這么個無情無意的!不值當(dāng)啊,爺!咱算了吧!”
話說完,駱?biāo)脊е活欁鳟?,半晌不抬頭。沉默了許久,大門處的護(hù)院已經(jīng)招架不住但到門口稟報了,駱?biāo)脊Р磐坏乇┡暮傲寺暎骸皝碓缌私兴o我等著!”
“……爺,三夫人說……”
“不等就滾!”駱?biāo)脊дf著,嘩啦啦掀翻了桌子,嚇得長順和護(hù)院都禁了聲。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駱?biāo)脊s無事人一般,從容地再拿起一張紙鋪開,繼續(xù)作畫。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長順低的脖頸都開始疼了,駱?biāo)脊Р啪従彿畔鹿P,略仰頭幽幽嘆道:“長順,我都知道……”聲音都是沙啞,讓長順一下子就覺得喉頭發(fā)緊了?!叭グ?,這些有功夫再說!你去告訴我爹,讓他別擔(dān)心,我心里都有數(shù)?!?p> “三爺!果然都瞞不過您!”長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磕頭,眼中一陣濕熱,那沈蘩卿何德何能,憑什么讓他家爺為她如此!
駱?biāo)脊У惶郑捌鸢?!你幾斤幾兩我爹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意,我都懂?!昧?,辦事去吧,不然你們?nèi)蛉嗽摪盐业拈T砍了!你回去告訴常彪,李化龍往西寧送年禮的時候,叫他跟著去。”常彪是長順的兄長,負(fù)責(zé)駱家的買辦,也是駱?biāo)脊У难劬€?!白屗x幾個有顏色的人,這幾天擬個單子來找我下?!边@話含義更加豐富,涉及機(jī)密的事,長順只敢應(yīng),連頭都多低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