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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搖燭

第二十三章 曖

亂世搖燭 林挽溪 3000 2019-11-03 07:00:00

  “宋胥,謝謝你……可是,我們能不能找一找我那個墜子?”唐昭寇咬了咬唇,很有幾分忐忑地問宋胥,她方才是魔怔了,才跪在雨里摸索,因為她覺得,好像就是在這兒掉的。現(xiàn)在見到宋胥,稍稍回過神一點,她又開始心心念念自己的寶貝墜子了。宋胥沉默了片刻,他覺得最好的方案就是他先送唐昭寇回唐家,然后讓唐家的仆人來找這個墜子,但那樣就更無疑于大海撈針,而且,他還要顧及到身邊這個小人兒的心情……

  “你還有印象落在哪兒了嗎?”

  唐昭寇指了指一座大墓,墓前的碑只刻了一側(cè),是“王氏毓婷”。她輕聲開口道:“我剛才在這里上了幾炷香,起來時就發(fā)現(xiàn)墜子不見了……”

  “穿墜子的繩是什么顏色的?你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如果如唐昭寇所說,是在這附近落下的,那么應(yīng)當(dāng)不難找,只可惜現(xiàn)在不是晴天,否則玻璃墜子的反光會很顯眼,但既然唐昭寇跪在地上都沒找到,固然有她心慌意亂之下錯過的因素在,但更大的可能就是落在了哪個水潭或者縫隙里,那樣的話,找墜子就不現(xiàn)實,反而是尋繩子來得更為實際些。宋胥盤算著,從唐昭寇那兒得知是一條藍(lán)繩子,并且是同自己反方向過來的,他將傘遞給唐昭寇,就順著青石板砌成的縫隙緩慢地走,檢查每一條縫隙和水坑,最后在兩塊石板破損的邊角勾出的水坑邊找到了藍(lán)繩,撈出了墜子。

  唐昭寇驚喜地接過墜子,將它攥在手中,看向宋胥的眼眸中仿佛盛滿了星辰,璀璨如光,宋胥即便一身冰涼的濕衣,也感覺到了這目光的灼熱,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好了,現(xiàn)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宋胥和唐昭寇出了墓園,往唐家的方向走了大略半里,就看到有黃包車停在路邊,這一段狼狽的行程才算是告一段落。唐家的仆人看到二人時,驚疑不定,頓時忙活起來,有的去稟告唐舍元,有的去廚房煮姜湯,唐昭寇被趕來的盧姨帶回院子,唐舍元則叫走了宋胥。在客房里,仆人給宋胥送上毛巾,他擦過頭臉之后,唐舍元才態(tài)度和藹地問他,“宋胥,和我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彼务闳鐚嵎A告,只略去了自己訓(xùn)斥唐昭寇的那一段。唐舍元繃著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許,卻也有幾分無奈,“難為你這孩子了,昭寇每年這個時候都不讓人省心。我讓人給你打水,再拿套衣服來,你先換上,我今天遲些開始上課。”唐舍元說完就出去了,留下宋胥在客房里。

  宋胥脫去身上的衣服,拿毛巾和熱水簡單擦拭了身體,穿上褲子,正要套衣服時,門被打開了——

  唐昭寇和宋胥面面相覷。

  “砰!”門被猛地砸上,唐昭寇捂著胸口,腦海中還留著剛才那一瞬間瞧見的畫面,宋胥白皙的皮膚,線條流暢的手臂和勁瘦的腰身……門那頭的宋胥也是心緒難平,今天真是處處擊破他的防線,第一次和一個姑娘家那樣近的接觸,又第一次被姑娘看了身子,雖然與他來說無妨,但對唐昭寇來說總歸是有礙清譽,他只當(dāng)是沒發(fā)生就是了,如果唐昭寇要讓他負(fù)責(zé)的話……再說吧。他穿好衣服,清了清嗓子,“你可以進(jìn)來了?!碧普芽苓@才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個腦袋,手中還拿著宋胥的外衫,“我是來還衣服的……”

  “給我吧。”宋胥伸手接過,唐昭寇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猶豫著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吞吞吐吐地講出一句,“剛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看你——”

  “好了,沒事?!彼务愦驍嗔颂普芽艿脑?,他可不打算讓唐昭寇再將方才那尷尬的瞬間復(fù)述一遍,唐昭寇看著宋胥臉上略帶無奈的神情,好像也意識到了不妥,臉上還未消去的緋紅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宋胥見她不說話了,自己也打算去上課,畢竟不好讓唐舍元和其他學(xué)生等他太久,就詢問唐昭寇道:“還有什么事嗎?”他自覺自己的態(tài)度足夠溫和,但唐昭寇卻像是受了驚的貓,霎時炸開了毛,磕磕絆絆地回答:“啊……沒事,我,我先走了。”沒等宋胥給出什么反應(yīng),她就踩著碎步離開了,急得好似有狼群在背后攆她。宋胥拿著外衫,定了定神,嘴角牽開無可奈何的笑。

  唐昭寇離開客房后被來尋她的盧姨撞了個正著,她方才姜茶才喝了一半,就出來找宋胥,生怕他上課去了,現(xiàn)在又得回去咽下那碗氣味濃烈的茶,真叫她苦不堪言。盧姨在一旁盯著她,見她又打了一個噴嚏后,催著她鉆被窩里睡一覺,捂出些汗,免得著涼發(fā)熱。唐昭寇吐了吐舌,只得照辦。方文絮就在一旁看著書,陪著她,聞著方文絮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唐昭寇也有幾分意識昏沉,很容易就睡去了。

  宋胥來到教室的時候,唐舍元已經(jīng)在講臺邊了,向他一頷首,目送著他入座,然后開始講課。宋胥聽著唐舍元講君子,講哲理,卻頭一回移了神,他在想今天的那場雨,在想雨里的唐昭寇,白色的紙張就宛若她的裙裝,在他的手中……

  “咳?!碧粕嵩镁砥鸬臅昧饲盟务愕淖雷樱瑫骨迷谀绢^上,伴著唐舍元的假咳發(fā)出一聲悶響,宋胥回過神,見身邊幾個學(xué)生投來異樣的眼光,一時生出幾分赧意,但他面上不顯,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在字紙上,凝神聽唐舍元授課。但“有心人”并不會放過這個貶損他的機(jī)會,等到下課,萬輔慢悠悠地從后排向前踱來,扯長了腔調(diào),“我說宋胥,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來的這樣遲,叫大家伙一通好等,上課又神游天外,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說出來好讓我們替你分分憂?!?p>  宋胥雖然是坐著,通身的氣勢卻是一點都不輸于萬輔,氣定神閑地回他道:“不勞費心。有這份心思,萬少爺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課業(yè)吧?!比f輔之所以拜到唐舍元門下,是因為他有個舅舅曾經(jīng)和唐舍元一同修過書,作為一個斗雞走狗十多年的富家少爺,他自己本身的學(xué)識其實是不大過關(guān)的,但奈何萬老爺對他寄予厚望,家中大兒子經(jīng)商,就希望小兒子有點學(xué)問,就把他送來了唐舍元這里。學(xué)習(xí)一直是他的軟肋,宋胥也算是扎心窩子了。

  這回唐舍元還沒有進(jìn)來,萬輔自然是不會咽下這一口氣,他當(dāng)即反駁宋胥道:“可憐有些人只有一腔窮學(xué)問,擱大街上都找不到活兒混飯吃?!彼€沒長教訓(xùn),挑釁似地望著宋胥,好像巴不得他起來和自己打一架,卻忘了上回他面對宋胥時三招不過就被制服了。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火藥味,有學(xué)生已經(jīng)停下了翻書的手,擱下了寫字的筆,不時瞄一眼二人,寬厚的甚至擔(dān)心起二人會不會在教室里來上一架,膽子小的又怕唐舍元連他們一道訓(xùn)了。但是宋胥只是抿了抿唇,收回看向萬輔的目光,他已經(jīng)不打算將視線和注意力落在萬輔身上了,“希望萬少爺在日后還能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彼麘械煤瓦@個被寵壞了的小少爺計較,不是他惡毒,等萬老爺百年之后,沒有人庇護(hù)的萬小少爺,大概會被他那些個手段高明的庶母和哥哥姐姐們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倒時候他也就沒有這種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了。何況宋胥從來都不覺得家世決定一切,在政府鼓勵就學(xué)的這個年代,只要肯勤奮努力,他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萬輔被宋胥的話一噎,頓了好一會兒,才放了一句不似狠話的狠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到那一天?!钡膶嶋H作為卻還是那一套——中午買了漱南齋的點心分給眾人,又是缺了宋胥的那一份。宋胥對此很是心平氣和,他不是饞嘴的人,還真無所謂這一點點心,如果萬輔小少爺能因此覺得自己更勝一籌而少來打擾他,他也就覺得不錯了??擅髦鴣碚亦嵤鍖嶋H上卻不知做何打算的唐昭寇不這么想,她覺著就是宋胥受了委屈,她要給他撐腰,立刻托鄭叔買了阿妹食坊的點心,在上課前塞給了宋胥。

  “你不要吃那個家伙的點心,他就是故意的,我就瞧不過他趾高氣揚的模樣。而且他一看就是不會吃,漱南齋的棗糕總有點干巴巴的,空有棗香,味道卻盡是拿糖兌的,阿妹食坊的蜂蜜棗糕要更好吃些,我給你買來了,就當(dāng)是早上的謝禮,你以后有什么想要吃的也可以跟我說?!碧普芽苣樕暇筒顚懼翱炜湮摇?,這讓宋胥心中熨帖之時也覺得有幾分忍俊不禁,但還是拒絕了唐昭寇更多的答謝,“謝謝你的棗糕,早上的事不必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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