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聽，你吃粥?！碧普芽軒еc(diǎn)哭腔沖宋胥喊著，那一瞬間，她覺得宋胥變得無比的陌生，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如果她不做點(diǎn)什么，也許會有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出現(xiàn)在兩個人的心上，于是她不假思索地用一勺清甜的燕窩粥堵住了宋胥的嘴。但當(dāng)情感波動過去之后，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可宋胥終究比唐昭寇長幾歲，他用包容的態(tài)度解決了這個窘境，開了一個不算太高明的玩笑，“方才你借了我的杯子，現(xiàn)在我用了你的勺子。我們也算是扯平了。”
即便心里知道，這兩件事是天平左右端永遠(yuǎn)紛落不齊的砝碼，但是唐昭寇也不會說出來，只是看著自己的粥碗發(fā)呆，拿筷子在里頭攪弄，將好好一碗粥折騰得連宋胥都看不下去，只得開口問她，話里是一如既往的無奈，“我的大小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要我喂你吃嗎？”話一出口，不僅是唐昭寇，宋胥自己也愣住了，但是唐昭寇亮晶晶的眼睛已經(jīng)盯住了他，他是騎虎難下了，只得認(rèn)命地端起粥碗，拿了一柄干凈的勺子，坐到唐昭寇身邊，舀起粥，下意識地吹了吹，見唐昭寇沒什么反應(yīng)，才遞到她嘴邊。
唐昭寇含住勺子，將燕窩粥吮進(jìn)口中，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角，宋胥看著她的細(xì)舌，喉頭滾了滾，好容易摒下雜念，才拿起勺子喂第二口。他舀起的粥總是不太滿，比勺子邊沿略矮下一些，勺子也在粥碗上刮干凈，確保盡可能少地蹭到唐昭寇的唇。每一勺他都吹過，就像是對待吃米糊的幼兒那樣仔細(xì)認(rèn)真，唐昭寇像是被他蠱惑一般，就只顧著吃粥，桌上的包子點(diǎn)心竟是一點(diǎn)未動。直到唐昭寇瞥見盧姨的身影，才如夢初醒地推了推宋胥。
盧姨用木盤端著三碗豆腐腦走了進(jìn)來，兩甜一咸，多出來的那碗顯然是考慮到不知宋胥的口味。這是唐昭寇特地叫她上城里買來的?？吹奖R姨，唐昭寇有幾分心虛，但見盧姨和宋胥都是神色如常，料想她也看不出什么，才放下心來。盧姨放下東西就走了，唐昭寇才對著宋胥說：“你嘗嘗，我常買這家的豆腐腦吃，甜津津的，可好吃了。可是盧姨平時都只讓我吃一碗?！?p> 宋胥點(diǎn)點(diǎn)頭，卻拿了那碗加了蔥、醬油、肉沫和蛋花的咸豆腐腦，“你喜歡的話，兩碗都給你了，我吃咸的就好。”唐昭寇有幾分驚喜，仿佛古玩商人在不起眼的小集市上淘到寶貝似的，但還是多說了一句：“你要是想喝甜的，不必讓給我的?！?p> “沒事，我不愛喝甜豆腐腦?！?p> 見宋胥都這么說了，唐昭寇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拿了兩碗，宋胥不由地提醒她：“你慢點(diǎn)，小心燙，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我又不和你搶?！碧普芽芡铝送律啵耦^喝自己的豆腐腦。宋胥取了勺子，斯文地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這是他第一次吃咸豆腐腦，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上一點(diǎn)，店家的手藝還算不錯，難怪唐昭寇惦記。
兩碗甜豆腐腦下肚，唐昭寇又停下來不動了，瞅了瞅粥碗，又瞅了瞅宋胥。宋胥已經(jīng)在她喝第二碗豆腐腦的空當(dāng)吃完了自己的粥點(diǎn)，此刻瞧著她的模樣，對她的意圖也猜到了幾分，調(diào)侃她道：“你還吃得下？”
唐昭寇其實(shí)已經(jīng)是八分飽了，但心底里還貪戀著方才宋胥喂她時的那種感覺。唐舍元從來不會這樣對她，他對唐昭寇，一直是以培養(yǎng)她的獨(dú)立為主。宋胥的溫柔讓她想到了王毓婷，想到了她夢里無論怎樣呼喚卻再也無法回來的王毓婷，她不知道這樣的溫柔是否也是短暫的，轉(zhuǎn)瞬即逝的，但是在她看的到的時候，她想好好把握。
宋胥端起碗，小時候宋朗吃飯不太乖，雖然那時候他只比宋朗大一歲，但是作為哥哥，他還是盡職盡責(zé)地攬下了監(jiān)督宋朗吃飯的責(zé)任，有的時候宋朗硬倔著不肯吃飯，他就是這樣喂宋朗的，此刻對唐昭寇，他也便沒有什么旖念，單純就是拿她當(dāng)做自己的妹妹。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唐昭寇在他放下粥碗的時候突然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緊緊地攬住他的腰，一雙纖細(xì)的手臂錮住他的身體，柔軟的軀干與他交疊，他不是不能掙脫，卻一時不敢動作，只放輕了聲音，像是怕驚到唐昭寇似的問她怎么了。
唐昭寇似是抽了抽鼻子，發(fā)出一聲近似哽咽的聲音，“沒什么，就是想抱抱你?！?p> 這話說得有幾分曖昧，讓宋胥不知道該如何接茬，秉著多說多錯的想法，宋胥干脆就任由唐昭寇抱著，只是他內(nèi)心的折磨，就是唐昭寇所不知道的了。他有一種沖動，將唐昭寇回抱到懷中，但是又怕唐突了唐昭寇，更怕此刻有人進(jìn)來，看見他和唐昭寇相擁，他到時候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唐舍元再怎樣寬待他，可能也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好在唐昭寇只是心血來潮似的抱了一會兒，便撒開手對他說：“好了，我們走吧，還有人在等著我們?！?p> “等等，先把衣服理一理?！彼务阌醚凵袷疽馓普芽茏⒁馑约喊櫚桶偷纳弦碌耐瑫r，自己也撫平了幾道衣服上的褶皺。唐昭寇此刻和灰鷺戒備時豎起尾巴的模樣無二，炸開了毛，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大聲地讓宋胥轉(zhuǎn)過身去，不要看她整理衣服，宋胥照做了。
經(jīng)過二人早上的這一頓磨蹭，到馬場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唐昭寇和萬蕓約好的時間了，唐昭寇很是歉意，倒是萬蕓，一臉無所謂，給一匹馬駒喂著蘋果，順便打趣了唐昭寇一句，“沒想到你來赴我的約還帶了位公子哥，倒顯得我孤家寡人，有點(diǎn)落寞了。”
唐昭寇與萬蕓本來不算相熟，但萬蕓此舉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唐昭寇也不生疏地稱呼她“萬小姐”，而是直呼名字，“萬蕓你要是有這個想法，多的是少爺們陪你，何必調(diào)侃我呢，我不過就是想帶著朋友一起出來玩玩罷了?！?p> “聰明?！比f蕓打了個響指，“你和你那位朋友都來看看這匹新到的馬吧，聽說性子烈的很，名字也沒取，你肯定比我讀書多，你給它取一個。對了，它是匹公馬?！?p> 唐昭寇聞言看向宋胥，“怎么樣，宋大公子有興趣為馬兒取個名嗎？我就不班門弄斧了?！碧普芽艿纳袂樽屗务阆氲搅怂麄兂跻姷臅r候，那時唐昭寇引用紀(jì)逄中先生的《鹿野》嘲笑了他的見識短淺，此刻又來捧他，倒是讓他覺得有幾分有趣，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本是白馬，性子又烈，不如以皎皎之雪為名，身有黑斑，如夜歸人之腳印，不如取名‘雪夜’，如何？”
萬蕓笑了，照例露出她潔白的牙齒，“昭寇，你這位朋友倒是好文采，不知如何稱呼？”
“喚我宋胥即可。”
萬蕓對宋胥也僅僅是一贊而過，相較之下，她對被取名為“雪夜”的馬兒更感興趣，伸手摸著馬兒的頭，朝它笑道：“雪夜啊雪夜，喜歡你的名字嗎？”馬兒看上去并不像是她說的那般脾氣烈，倒是很溫順地任由她撫摸，唐昭寇疑惑地詢問萬蕓，萬蕓卻是神神秘秘地賣了個關(guān)子，“等你騎上去，你就知道了?！?p> “好呀，那就讓我來試一試。”唐昭寇叫人從馬廄里牽出了雪夜，給它套上馬具，雪夜個頭并不算高，唐昭寇還算輕松地翻身上馬，扯住韁繩，沖宋胥和萬蕓笑得燦爛，然后驅(qū)使著雪夜在草場上繞起圈來。
雪夜是匹好馬，速度快，但是步子穩(wěn)，唐昭寇得意地朝場外觀看她騎馬的二人喊道：“萬蕓，它可聽我的話了呢！”但就是在此刻，異變突生，雪夜突然瘋狂地扭動身體，一邊掙扎一邊撒開蹄子瘋跑，唐昭寇一個身形不穩(wěn)，眼看就要墜到地上。宋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沖進(jìn)了場內(nèi)，接住唐昭寇，兩人擁著摔在地上，滾了一周才穩(wěn)下來。唐昭寇一臉驚魂甭定，眼眶中蓄著淚水，馬上就要哭出來，宋胥也顧不上肩胛的疼痛，忙哄她道：“你瞧瞧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凈對我投懷送抱?！碧普芽鼙欢簶妨?，笑了出來，眼淚也滾了出來，宋胥將她扶起來，用手背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笑著都能哭出來，真是個小哭包。”
“我不是?！碧普芽懿惠p不重地捶了宋胥的胸膛一下，宋胥也就順著她的話說了，“好好好，你不是。有沒有傷到哪里？”見唐昭寇搖了搖頭，他才放下心來。
馬場的人已經(jīng)將雪夜?fàn)孔吡?，萬蕓方才也不好打擾他們說話，現(xiàn)在才開口道：“唐昭寇，你騎在馬上，居然還轉(zhuǎn)頭沖我喊，你也太不小心了，摔了也是活該?！闭f著擺出一副氣哼哼的模樣，看上去不是很愿意搭理唐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