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兄妹二人走后,林母和林星游也坐上了回家的車。
“說說吧,今天晚上為什么要那樣對顧憫?”
沒有人比于棠更了解自己的兒子,他看起來溫和卻性子深沉,和他那個冷心冷肺的爹一模一樣。
林星游當(dāng)著她的面去牽顧憫的手,要是他這么做沒有目的,打死她都不信。
“沒什么,您不是都猜到了嗎?”林星游笑著看向母親。
于棠想也沒想地直接回答他:“星游,別人都可以,唯獨顧憫不行?!?p> 林星游沒有問為什么,他只是對林母說:“希望母親成全?!?p> 林家夫妻倆,表面上是林父說了算,可是林星游從小就知道,母親才是那個能左右父親想法的人。
林母嘆息,兒子的冷情像了他的父親,倔強卻是隨了自己。
“回家后到我書房來,我們談?wù)??!?p> 林星游松了一口氣,母親還愿意談,說明這事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林家有兩個書房,大書房是林父的,林母的書房和她的臥室鄰著,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收藏間,里面有一個小隔間,擺放的都是林母的藏品。
林星游不知道第多少次地細(xì)細(xì)品看墻上那幅畫,那是常玉先生筆下少見的題材,luo女圖。
林星游看了這么多年,還是體會不到絲毫美感。
林母看他駐足在那幅畫前,沒有打擾他,只在坐在書桌后靜靜地等待著。
一會之后,林星游回神,走到母親對面坐下。
母子二人誰也沒有先開口。
于棠心里再一次感嘆子肖父,分明是林星游有求于她,卻等著她先開口,使的好一手吊人胃口,簡直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說吧,你對顧憫什么想法?”林母先問林星游。
林星游看著母親的眼睛,眼神沉著堅定:“我喜歡她?!?p> “是哪種喜歡,你想讓她成為你未來的妻子?”
林星游點頭。
于棠笑了,兒子長大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在她這個母親面前露出這么孩子氣的一面。
“顧憫還小,你現(xiàn)在想這些未免太早了。而且,你也明白,顧憫是陸家早就定下給陸北的?!?p> 林星游自然知道,但是這并不妨礙他成為那個最后擁有顧憫的人。
他有自信能搶得過陸北,卻沒有自信能得到家族的認(rèn)可,不然他也不需要大費周章地試探林母。
“媽,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興父母之命那一套了?!绷中怯温卣f,觀察著林母的神色。
林母嗤笑:“是啊,你們這一輩是不講究什么狗屁父母之命,但是如果陸北不愿意放手呢?我看著他今晚上可不是開心的模樣?!?p> 林星游眼底閃爍,嘴里說著諷刺意味十足的話:“他們倆性格不合適?!鳖檻戨m然看起來乖順聽話,但是她骨子里是一只向往天空的、自由的鳥,陸北只想一直關(guān)住這只鳥,不讓她離開金絲籠,這樣他早晚會失去她。
“星游,你有沒有想過,你現(xiàn)在覺得非顧憫不可,可是三年后、五年后,你還會不會非她不可?”
“媽,我沒有辦法給出你一個肯定的回答。但是我猜,不管過去多少年,我都會一直喜歡她?!绷中怯文樕蠋е?,林母在他眼中看到了許久不見的、真實的笑意。
林母看著眼前的青年,就好像看見了年輕的林國清,她眼里好似有悲傷,更多的卻是嘲諷,“你們林家的男人都是長情種?!?p> “我明著和你說了吧,顧憫的背景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這件事你們這輩的人都不清楚,她的父親是顧云亭,當(dāng)年陸家老爺子手下最好的諜報人員。顧云亭死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松了一口氣。他把女兒托給陸老爺子,為的就是讓陸家護(hù)住她,可以說,不管顧憫愿不愿意,她都要嫁給陸北。”
“兒子,你護(hù)不住顧憫?!?p> 林星游心里是驚濤駭浪,面上卻不動聲色。
“如果我不能,那么陸北也不能。”
林母被他的固執(zhí)氣笑了:“星游,你要是敢對你父親說這樣的話,恐怕他會打斷你的腿。”
“總之,顧憫你就不要想了,你不想聯(lián)姻,想找個合心意的女孩,媽十萬分地支持你,只是,顧憫不行?!?p> “顧憫是陸家的責(zé)任,不是你林星游的,你沒必要冒這個風(fēng)險?!?p> 林星游看著母親,只說了一句話:“媽,如果將來陪伴我一生的人不是她,我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p> 林母避開兒子的視線:“不,你不會的。你和你父親,都是一樣的人,愛情對你們來說,不是什么多重要的東西?!被蛟S重要,但終究沒有別的東西重要。
談話進(jìn)行到這里已經(jīng)進(jìn)行不下去了。
林星游起身離開母親的書房,走到門口他回頭,問了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母親,為什么你最喜歡這副畫?”
林母的其他藏畫都沒有掛起來,而是鎖在隔間里,唯獨掛了這幅luo女圖在書桌對面,一掛就是許多年,林星游經(jīng)??匆娔赣H對著畫發(fā)呆。
“這副畫是你父親之前拍下來送給我的?!?p> 林母笑了,又接著說:“當(dāng)然,并不是因為這個我才把它掛在這里。實際上,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副畫?!?p> “兒子,很多時候,我們愿意讓人看到的,都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東西?!?p> 我們最珍視的東西,是那些早已經(jīng)被我們藏起來的東西,甚至連示于人前都是不肯的。
于棠在心底嘆息一聲,林星游終究還是和他父親不同,他沒有經(jīng)過官場爾虞我詐的淬煉,心里還保有一絲赤誠。
“星游,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件很難得手的東西,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大張旗鼓,要暗中籌劃,要不動聲色,這樣最后才能一擊必中。當(dāng)然,我是十分不贊成你去強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但是你長大了,如果你覺得非要得到那件東西不可,我也拿你沒有辦法?!?p> “做母親的,首先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安順?biāo)欤浯?,就是希望他能開心。”
林星游若有所思地點頭,他開門,卻看到父親站在書房門口,不知道他在這里站了多久。
“父親?!?p> 林國清點頭。林星游沒有分多余的眼神給父親,他徑直朝樓梯口走去,下樓時聽到了父親打開書房門的聲音。
于棠問不請自來的林國清,“什么事?”
林國清不知道她為什么總是這樣,總是對自己抱有敵意,“我在自己家里,進(jìn)書房難道還必須要有什么事嗎?”
“這是我的書房,你可以去你自己的?!?p> 林國清不想和她吵,“星游今晚和你一起出去了?”
“是啊,你兒子千八百年對藝術(shù)都不感興趣,這回卻主動要去劇院欣賞他看不懂的芭蕾舞,你猜,這是為什么?”
見林國清不語,她補充道:“你兒子看上了陸家的養(yǎng)女呢,今晚上眼巴巴地邀請人家一起看演出,完了還特地帶到后臺來,讓我過過眼。”
“胡鬧!”林國清震怒。
“陸家那個女孩是他能喜歡的?”
林母好整以暇地點點頭:“是啊,我也是這么對你兒子說的。結(jié)果你猜你兒子說什么?他說,如果將來陪伴他一生的不是顧憫,他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嘖嘖,張嘴閉嘴就是一輩子,你們父子兩個真是如出一轍地長情。”
林國清皺眉:“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于棠壓下心中的不痛快,接著淡淡地說道:“總之你抽時間和你兒子談一下吧,還有事嗎?沒事就請你出去,我要看書了?!?p> 林國清忿忿地摔上了書房的門,他真是閑的沒事干來找氣受。
**
第二日,陸北和林星游兩個人在籃球場上一對一斗牛,兩人心中所有的憤怒與不平都在身體的對抗之中體現(xiàn)地淋漓盡致。
結(jié)束后陸北坐在球場旁的排椅上喝水,林星游站在他前面,脖子后面掛了一條毛巾正歪著頭擦臉上和頭發(fā)上的汗。
陸北朝他扔了一瓶水,林星游接住,擰開喝了半瓶。
“你昨天為什么要那樣做?”陸北問林星游。
林星游也不裝傻,他反問陸北:“你喜歡憫憫嗎?”
陸北猶豫了。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哪個女孩,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歡。
可是,自從三年前聽到爺爺和父親談話的那個晚上起,在他心中,顧憫就是他的了??吹筋檻懞蛣e人親近,他就像被別人入侵了領(lǐng)地的雄獅,煩躁不安,壓抑不住心底的怒氣。這就是喜歡吧?
林星游看到了他的猶豫。
“阿北,你并不喜歡憫憫。你只是想控制她、占有她……可這不是喜歡,這是控制欲?!?p> 林星游的聲音就像巫師的咒語,在陸北耳邊揮之不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
“你不喜歡她,你只是想占有…想控制…”
占有…控制…這兩個詞在陸北的舌尖上品來品去,只是聽著這兩個詞,他都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里極速奔騰,驅(qū)使著他去做一些…能夠占有和控制的事。
陸北強迫自己從這種奇怪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昨晚上你為什么要當(dāng)著林阿姨的面給顧憫戴腕花?”
“因為我喜歡她,我想讓我母親知道我喜歡她?!绷中怯沃币曣懕保Z氣堅定,眼里全是寒冰。
陸北步步緊逼,他問林星游:“你明知道你們家不會讓你娶一個毫無根基的妻子,為什么還要來招惹她?”
“我們家能不能接受憫憫,這是我的事。況且,為什么我一定要聽家里的?”
昨晚上和母親談完之后,林星游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七八分把握。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昨晚在自己提及那幅畫之后忽然松了口,但是他能從母親的話中聽出來,如果自己最后一定要堅持和顧憫在一起的話,她不一定會強烈地阻攔。
在母親的支持之下,自己未必斗不過父親。
陸北嘴角全是冷意:“星游,我好多年沒看到你這么天真的樣子了?!?p> 兩人不歡而散。
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得不屈服于一些東西。但有時候,我們也想抗?fàn)幰幌?,因為我們?yōu)橹範(fàn)幍臇|西是那么美好。
林星游想,母親有句話說錯了。他不是在強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如果這件東西最后成為了他的,何來不屬于自己的這一說呢?
只要他得到了,就是他的。
即便是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