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離開包間,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那里透氣。盛夏的空氣里帶著潮氣,混合著泥土的氣息,顧憫想,要下雨了。
與此同時,陸北從外面回到家,發(fā)現(xiàn)顧憫不見了。從趙姨那里得知今天聚會的地點后,陸北又出門,親自開車來接她回家。
顧憫回包間的路上和一個侍者撞了,托盤中杯子里的殘酒灑在了顧憫的裙子上。
侍者連連道歉,提出他會給顧憫賠償這條裙子,但希望她不要讓領班知道這件事。顧憫擺擺手讓他走了,裙子也不是新的,臟了就臟了吧。
顧憫回到包間,眾人都或多或少喝了酒,還清醒著的沒有幾個。她擦了一下衣服上的酒漬,把外套穿上勉強遮蓋了一下。班長蔣孟毅喝醉了,顧憫只好和老張道別。
“老師,感謝您三年來的照顧,祝您往后事業(yè)順利、每天開心。”
老張看著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心中感慨萬千。
“顧憫啊,你們都是老師的驕傲,特別是今年你又讓我在辦公室老師面前狠狠地露了一回臉,帝國理工好啊,那可是所好學校......”
顧憫微笑不語,老張又接著說:“你是個聰明又勤奮的孩子,三年來沒讓老師操過一點心,最后成績還這么好,應該老師感謝你才對。哈哈,對了,還有你哥哥。你哥哥那個臭小子,我教他那會,從來沒見他過年過節(jié)給我打個電話。有天我接到陸北的電話,心里還奇怪呢,都畢業(yè)了這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我了?搞了半天,他是打電話來問你的情況來了!”
顧憫看著微醺的班主任,不知道怎么話就脫口而出了:“陸北打電話給您都說了些什么呀?”
老張回憶了一下:“第一次...第一次打電話說的是讓我給你換個女同桌,我還覺得好笑的很,他這哥哥做的也太操心了,連妹妹的同桌是男是女都要管。后來吧,后來說的就多了...不得不說陸北是個挺不錯的哥哥,經(jīng)常問我你學習情緒怎么樣,還拜托我?guī)兔茨阌袥]有早戀的苗頭...”
顧憫失笑:“那您怎么回答他的?”
老張有些醉了,搖頭晃腦地回憶:“我告訴他,你可放心吧,你妹妹可比你聽話多了,每天除了學習從來不會搞些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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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憫走出酒店門口,發(fā)現(xiàn)果然下雨了。夏季的雨往往來勢迅猛,沒一會地面已經(jīng)有了淺淺的積水。
顧憫站在酒店門口等出租車,并沒有注意到陸北的車正在向她開過來。
陸北剛才停在酒店對面,坐在車里等顧憫,沒想到忽然開始下雨。今天開的車平時不常用,他把車里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雨傘。因為擔心和顧憫錯過,陸北只好掉頭把車開到酒店門口。
陸北還沒停穩(wěn),就看到顧憫一個人出來了,他摁了兩下喇叭。
顧憫這才注意到車里是陸北,雨天不好打車,她已經(jīng)做好了多等半小時的準備了,這會陸北突然出現(xiàn),顧憫心中有些驚喜。
顧憫一上車陸北就聞見了濃烈的酒味,“一群小孩子吃飯還喝什么酒?老張也不管你們?”
顧憫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你們畢業(yè)那會不也喝了嗎,現(xiàn)在又來雙標?!?p> 陸北被她哽住了,“那能一樣嗎?你一個女孩子喝得渾身酒氣,像什么話?!?p> 顧憫覺得陸北有性別偏見,懶得理他,自顧自地靠在椅背上休息。
雨下的很大,車前的雨刷不停地擺動,顧憫耳邊全是雨滴打在車窗和車頂?shù)穆曇?,噼里啪啦的聲音讓她渾身都懶洋洋的,這種天氣最適合躲在被子里,拿一本心儀的小說,手邊再配上趙姨做的點心......
陸北看著她神情閑適,隨時一副都要睡過去的樣子,壞心眼地和她說話:“我要是沒來,你就打算自己打車回家?”
顧憫閉著眼,專心聽雨,“嗯?!?p> 陸北話里有一絲生氣:“大晚上的,你還喝成這樣,就不知道給家里打個電話讓司機來接你?”
顧憫:“那多麻煩啊,又不遠,打車也就二十分鐘的事?!?p> 陸北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這么大個人了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再有下回,不準自己打車,讓家里的司機來接你?!?p> 顧憫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p> 陸北真啰嗦,她想。
此時距離填志愿事件已經(jīng)過去快一周了,這次是兩個人吵架后第一次單獨相處,陸北想,顧憫也該消氣了吧。
實際情況是,除了填志愿當天顧憫有些生氣,其余時候她只是不想理陸北而已,陸北不來主動找她麻煩,她是腦子抽了才會去找陸北說話。
她這些天更多的是在想自己以后該怎么和陸北相處,那天趙姨和她說的話她可都還記著呢,自己和陸北真的有可能嗎?
紅燈的時候,陸北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顧憫:“你對今后什么想法?”
顧憫仍舊閉著眼,反問他:“什么什么想法?”
陸北語氣好像很輕松:“就下學期去英國讀書這件事,你心里沒有想法?”
顧憫睜開眼,坐直,看著他。
“你最近最好還是不要和我提起這件事,我不想和你再吵一架。再說,我有想法有用嗎?別說的好像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你就會考慮我的意見一樣?!?p> 一說起這個話題,顧憫語氣里不自覺地就帶上了火藥味。
“你不說我還不生氣,你一說我就想起你的蠻橫、專制,你就是只沙文豬,陸北,你這只豬。”
陸北看著生氣的顧憫,覺得她罵人的詞匯實在貧乏的很。從小到大,就會這一個詞。
“行,不說這個,換個話題。那天趙姨都和你說什么了?”
顧憫切了一聲,“省省吧,我才不信趙姨和我說了什么你會不知道?!?p> 陸北被戳破后倒也不尷尬,順勢問下去,“那你什么想法?”
“陸北,你問別人這個問題之前,難道不應該先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嗎?這是禮貌。”
陸北被她問住了,自己的想法?坦白來說,他從來沒有特意梳理過這些事,他只是順從自己心里的想法,所有一切的決定好像都是順理成章的。
顧憫見她不說話,又倒回椅背上重新閉上眼,她錯過了陸北臉上糾結的表情,這時候他甚至有些臉紅。
“陸北,坦誠些吧。今天張老師都和我說了,我一上高中那會,你還特意打電話給他,拜托他給我換個女同桌。你說你這個人多不地道啊,當時我才多大?嘖嘖,原來你那時候就對我動了心思?!?p> 陸北沒想到老張連這個都對她說了,心下赧然,口頭上卻還嘴硬。
“胡說些什么,我那是怕你耽誤學習?!?p> “可拉倒吧,敢做不敢認?!?p> ......
顧憫沖完澡下樓來去廚房倒熱水,發(fā)現(xiàn)陸北不知道在燃氣灶前搗鼓些什么,把廚房弄得叮當作響一團亂。
“陸北,你干嘛呢?”
“煮面條,晚上趕著去接你,我都沒吃晚飯?!?p> 顧憫:“......又不是我讓你去的。你讓開,我來做面條?!?p> 她一邊熟練地加水開火,一邊嘲諷陸北,“等你做熟面條,明天這廚房恐怕就不能用了,廚房本來整整齊齊的,你看現(xiàn)在讓你弄得多亂?”
陸北環(huán)顧廚房,發(fā)現(xiàn)她說的居然很有道理,自己確實是把廚房搞的很亂。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又沒有做飯的經(jīng)驗,哪里知道做一碗面條竟然要這么麻煩?
顧憫等待水開的時間里,從菜籃里拿過蔥、胡蘿卜、香菇,洗凈,都切成細絲。又從冰箱拿出雞蛋,打到碗里。水開后把雞蛋倒進去,蛋清逐漸凝固,把蛋黃包裹在里面。
她把胡蘿卜絲還有香菇絲一起倒進湯里,放入一把面條。面條出鍋前,青白相間的蔥絲也在湯里滾了一遍,整個廚房都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陸北自覺地接過碗,端到餐桌上,又回來和顧憫一起收拾廚房。
收拾完后,二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顧憫端著一杯水,時不時地喝一口,陸北挑著碗里的面條,等待著它涼下來。
陸北夾起碗里的荷包蛋咬了一口,生熟正好,蛋黃剛剛凝固又沒有很凝固,正好是他喜歡的口感。顧憫這混丫頭還挺貼心的,他想。
吃完后,陸北把碗放回洗碗槽,回到餐廳對顧憫說,“我們談談?!?p> 顧憫點頭,“好,談什么?”
“趙姨都和你說了吧,你對我,我是說,你對嫁進陸家這件事,怎么看?”
顧憫沉吟,“我一開始還以為趙姨是和我開玩笑的呢,我高攀不上林星游,怎么就能高攀得上陸家呢?畢竟這話當年還是你陸北親口對我說的。”
陸北一臉不認同,“我可不是這么說的,林家看重家世,陸家可從來不搞那一套。”
“不管怎樣,我始終覺得我們不合適?!?p> 陸北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你倒是說說,哪里不合適了?”
顧憫瞟了他一眼,說:“哪里都不合適,你性格太討厭了,專制霸道,喜歡替別人做決定,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太多了,我簡直數(shù)不清?!?p> 另顧憫意外的是,陸北居然點頭認同了她的話。
“既然你這么想,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你先老老實實地讀書,等將來你有喜歡的人了,我肯定不攔著你。”
聽他這么說,顧憫一個字都不相信。她和陸北認識這么多年了,陸北從來都不是這樣善解人意的人。
兩人心中各有想法,卻都不說破,互道晚安后各自上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