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此情噬心
一圈淬了劇毒的武器暗器齊齊向圈子中的兩人攻來,葉小月含笑閉上了眼睛。
如果一定要死,能與心愛的人死在一起,那也是美事一樁了吧。
但楚懷淵猛然放開葉小月的手,他散去控制毒性的內(nèi)勁,運轉(zhuǎn)全身功力,耳廓輕動,聽風辯形,身影暴閃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青衣人。
被楚懷淵抓住的青衣人大驚失色,揚起手中的刀往楚懷淵身上砍去。
但絲毫不在乎的楚懷淵將青衣人雙腳提起,當成兵器輪了起來,將周圍一圈的敵人盡數(shù)撞飛。
一時間武器暗器在空中亂飛,青衣人們也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四下飛出。
而站在地中間的楚懷淵,身中三刀兩劍并無數(shù)暗器,卻將身下的葉小月護得毫發(fā)無傷。
四周終于再次靜了下來。楚懷淵搖搖欲墜,一下子跌坐在葉小月身邊,嘴角涌出大口黑血。
葉小月驚呼出聲:“小淵!”
這才發(fā)現(xiàn),情急之下,她居然可以動了,葉小月猛然翻身坐起,扶著大口吐血已經(jīng)坐不住的楚懷淵半靠在自己懷里。
同時飛快拔出頭上銀釵,連擰開的時間都不肯耽誤,直接一撅兩截,倒出里面滿滿的銀針。
全部含在嘴里,顧不上嘴里被銀針扎到,便將所有粘過她麻液口水的銀針,飛快刺入楚懷淵頭上身上各處大穴。
楚懷淵此時眼睛其實已經(jīng)看不到東西了,但他仍然努力看著葉小月臉的方向,露出一個笑容:“阿月,你答應過我的,要說話算話?!?p> 葉小月瞬間淚盈于睫,怕淚水阻擋了視線,胡亂抹了一把,手上動作沒有絲毫停滯,下針如飛,同時堅定回答:“以后無論生死,我都不會再跟你分開。”
此情噬心,何懼生死。
楚懷淵用力抱住她的腰,將頭埋在她懷里,滿足地深深嘆息了一聲,一動不動了。
葉小月手上動作稍稍一頓,仍然飛快將手上銀針全數(shù)扎進了楚懷淵的身上,然后伸手從旁邊扯過一條樹葉放在嘴邊,尖銳輕脆的哨音從她嘴邊發(fā)出,在密林中久久回蕩。
然后,葉小月費力地起身,吃力的將楚懷淵背到背上。楚懷淵身高體壯,伏在她身上兩條腿幾乎半拖在地上。
葉小月強行催醒傷及內(nèi)腑,本身走起來就吃力,再背上楚懷淵,走起來簡直搖搖欲墜的樣子,但她咬緊了牙,背著楚懷淵,幾乎一步一步在地上拖著走。
路很遠,似無盡頭,葉小月走得很慢,但卻一直沒有停下。
世間的路都是如此,無論你背負多重,只要一直堅持,就一定能走出去。
葉小月就這樣一步一步背著楚懷淵,重新走回神農(nóng)門界內(nèi)。在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將楚懷淵救活,那只有神農(nóng)門內(nèi)的百藥醫(yī)王。
神農(nóng)門,百藥堂。
百藥盤膝坐在一張蒲團上,閉目運功療傷。
門外響起驚慌失措的腳步聲,百藥睜開眼睛,看到藥門大弟子張亮一臉驚恐地跑到門口稟道:“師父,百毒師伯來了?!?p> 百藥微微一笑,他的鎮(zhèn)定奇跡般安撫了張亮的恐懼。
看到張亮也鎮(zhèn)靜下來,百藥才笑著對他道:“去請吧!”
張亮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臉上的驚恐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的鎮(zhèn)定,腳步也變得穩(wěn)健有力起來。
當百毒看到被自己嚇得驚慌失措跑出去報信的張亮一臉鎮(zhèn)靜地走回來相請,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吃驚,難道百藥老兒真的恢復的這么快。
百毒無語地跟在張亮身后,直到站在百藥面前,看到百藥從容不迫地從蒲團上站起來,仍然瘦小枯干的身子穩(wěn)如磐石,終于不得不相信百藥果然不愧醫(yī)王的稱號。
百毒回到自己的房子發(fā)現(xiàn)云鶴果然不見了,而百藥的脫離讓他沒時間去詳細研究鬼見愁的解藥,只服了平時常用的以毒制毒的解藥。
反正這百毒鬼王的名號也不是白來的,身體內(nèi)潛伏下來的各種毒藥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種,也不在乎再多一種。
暫且壓制住鬼見愁的毒性后,百毒第一時間來找百藥,他并不確定百藥能自己回藥門,也不相信他這么快能恢復自如。
如果百藥功夫沒有恢復,并還受自己給他下的毒所控制,他又可輕易將百藥帶回去,但事實往往與愿望相反。
現(xiàn)在親眼看到百藥的狀態(tài),百毒不得不在內(nèi)心里承認,百藥確實比他強很多,當然他也不會承認,這是他從小就妒恨百藥的主要原因。
百藥笑呵呵的看著百毒眼中射向自己的充滿忌恨的眼神,沒有絲毫跡象可以看出他剛剛逃脫百毒的毒手折磨,而是仿佛仍然是往日情深意重的師兄弟般:“師兄來了,正好有個事兒想跟您商量一下?!?p> 百毒收斂了一下自己復雜的情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說?!?p> 百藥笑道:“咱們神農(nóng)門創(chuàng)立以來一直毒、藥兩門并存于世,并于每一年舉行一次的雙門大比?!?p> 百毒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在百藥的話語中漸漸凝重。
身為神農(nóng)門下毒門座師,百毒比任何人都對這大比知之更詳,這是神農(nóng)門創(chuàng)立以來留下的不成文的規(guī)定。
每年元月初一,神農(nóng)門兩毒、藥兩派弟子競技,各展所長,比試高低,勝出一門可掌一年中神農(nóng)門內(nèi)事宜,敗落的那一門要無條件服從。
本意是激發(fā)兩門之間弟子好學上進的精神,不知何時起變了味道,成為弟子們到底制毒或研藥的最終選擇,勝的這一門往往收獲更多門下弟子并以此為榮。
之前很多年的大比,基本都是藥門取勝,所以一直以來藥門都是神農(nóng)門掌家門派。
只是從百藥被百毒所囚的那一年開始,這大比就沒有再開過,毒門更是理所當然的成為神農(nóng)門的掌家門派。
百毒沒有想到,百藥剛從自己手里逃離,就敢開口要重啟大比。
但也確實沒有什么方法能比這個,可以讓百藥更加光明正大的重奪神農(nóng)掌門之位。
大比內(nèi)容分為三項,分別是藥、武、毒,藥是藥門所長,毒為毒門所依,所以兩門大比最終決定勝負的基本要靠武功一途。
藥與毒皆是門下弟子單項比試,只有武功一途,藥門可佐以藥技,毒門可輔以毒物,可隨心選擇武器,各展所長竭盡所能。
有一次毒門弟子拿出一條毒蜈蚣,藥門弟子就抱來一只大公雞,公雞吃了毒蜈蚣,蜈蚣毒死大公雞,外力無效,還是只比武功。
所以,最后一比基本都是兩門長者的實力大比拼。
要是以前,百毒的武功是要略遜百藥一籌的,但十年囚禁,百藥縱算恢復的再快,畢竟這十年間沒有寸進,而百毒的功夫十年間肯定要有不小的進益。
此時大比,勝負實在難以預料。但百毒以為,他勝券在握,當下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了下來,大比日期定在三日之后。
葉小月感覺自己最后一絲力氣都流盡了,但她想去的地方仍然遙不可及。
她眼前的景像已經(jīng)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每邁出一步靠的是直覺才沒有摔倒。
但此刻,她前面還是漸漸圍攏了很多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青色的衣衫,是毒門的弟子。
葉小月心是暗罵云鶴這個廢物,他居然比毒門弟子來得還慢。
卻不知道云鶴將百藥救回去后,就被百藥關起來治傷和解毒了。
云鶴被百毒傷了內(nèi)腑,本來就已經(jīng)發(fā)作的牽機引全靠他自身的功力和劇毒控制,內(nèi)傷一發(fā)無力壓制,一下子全部反噬回來,差點丟了性命。
幸而是百藥在,換一個人都未必能救回他這傷加毒復加牽機引的大反噬,但他人也只能老老實實坐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了。
葉小月抬頭,閉了閉眼再睜開,努力看清楚圍上來的青衣人,就在她忍不住要放棄時,她看到圍上來的五六個青人都莫名瞪大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身后。
同時她身后傳來什么物體在地上滑動的聲音,葉小月心中一喜,全身勁力一松,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負在她背上的楚懷淵也跟著滑了下去,兩個人疊羅漢般倒在地上,葉小月翻個身,將楚懷淵護在身下牢牢抱住,抬頭沖著身后的龐然大物道:“銀靈,這可是自己人。”然后就昏了過去。
葉小月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緊緊抱著楚懷淵,二人一同置身于銀靈谷中溫暖的池水中。
葉小月醒來第一件事是查看楚懷淵狀況,試探了他仍有鼻息,脈息也恢復了正常,并且七竅流出的毒血都已經(jīng)不見了時,大大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及時用麻液帶著銀針刺穴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及時阻止他的傷勢和毒性蔓延,激發(fā)他體內(nèi)自我保護功能,得以延續(xù)他的生命。
然后葉小月才發(fā)現(xiàn)是銀靈用它巨大的身體托扶著二人,沒有讓他們沉到池水底下淹死。
看楚懷淵的情況要比自己想像的好很多,恐怕跟銀靈及時將他二人送到這池水中有很大關系。
這是銀靈谷,里面各種解毒療傷圣藥世所罕見,全都聚集在這一方水土滋養(yǎng),焉不知這池水沒有解毒療傷的奇效呢?
反正自從重見銀靈,葉小月就確信這世間任何神奇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連她自己泡在這一潭池水里,渾身的傷勢也好了大半。
聯(lián)想到自己小時被當作藥人試煉時,每次百般折磨后挺不住時都會來這里找銀靈,泡個澡,服銀靈草療傷,然后每次又恢復自如重新出去受難。
看來那時起作用的不只是銀靈草,這池水應該也功不可沒,只不過那時她太小,想不到這些而矣。
銀靈見葉小月醒了,從池水中探出頭來,伸出舌頭舔舐她的臉,葉小月就勢抱住它的大腦袋,依戀地蹭了蹭,輕聲道謝:“謝謝你,銀靈?!?p> 一人一蛇滿足于這片刻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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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琿與東龍交界,北狼山。
東邊山腳下密密麻麻的東龍軍陣營。
與大應和東龍沒有廝殺的戰(zhàn)場不同,這里到處鮮血淋漓的人間地獄。
隨著兩軍對壘的陣地一次次的轉(zhuǎn)移,雙方將士的尸體被留在戰(zhàn)場中間。
戰(zhàn)爭的殘酷以無可避免的殘忍狀態(tài)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坐在馬上,從離陽聽到戰(zhàn)事將起的消息就一路快馬奔來的王儀光、云水遙和靖和,第一次直面這么慘烈的現(xiàn)場。
靖和這位東龍有名的女霸王,坐在馬上就開始哇哇吐了起來。
云水遙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她自己運氣強行壓住那要沖出只喉嚨的嘔吐之意。
只有王儀光,慘白著一張臉,目光死死盯在戰(zhàn)場上還來不及收拾起來的同胞的尸體,一瞬不瞬。
靖和吐完之后立即起身,擦了一把嘴,撥轉(zhuǎn)馬頭喝道:“怔著干什么,去大帳?!?p> 說完率先打馬直奔東龍大營,王儀光和云水遙撥馬跟上。
他們之所以來到距離陽較遠的北琿戰(zhàn)場,是因為遙光寨被襲失火之后,云鶴與葉小月莫名失蹤。
幾人在附近搜索未果,接著就聽說大應與北琿同時出兵東龍。
大應那邊有楚懷淵出面,而北琿這邊由于閔氏滅族,國內(nèi)一時無合適人選出戰(zhàn),皇上準備御駕親征。
王儀光與靖和都是東龍貴族子弟,又同是一腔熱血,既然云鶴與葉小月一時沒有消息,當即拍案決定從軍。
云水遙無所謂誰侵犯了誰,她自幼隨師父浪蕩天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不過是早就打算好了王儀光走到哪跟到哪兒的,所以一并跟了來。
沒想到戰(zhàn)場原來如此殘酷。
靖和下了馬大步直奔中軍大帳,大帳門前的兩個小兵伸出手中的長槍攔住她喝問:“什么人?擅闖帥帳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