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外是青山湖,湖里有荷花,湖邊有煙柳堤沙。
一湖碧水打濕了蕭秋水月白的道袍,卻沒有澆滅他心中求生的欲望。
他從湖底浮起,拖著沉重的身體向湖外走去。
腳步踩在柔軟的沙堤上,腳印被雨水打濕,又被湖水淹沒。
渾身濕透,衣服緊貼著身體,頭發(fā)上的水混合著雨水,一滴滴的打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身上。
他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許久沒有這么狼狽了,也許久沒有這么快活了。
他揚起嘴角,放肆的笑了起來,眼神在黑夜中愈發(fā)明亮。
此刻,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墨綠色絲袍的漂亮女人帶著六名黑衣女子去追的不過是他手中的一件寶物,上面沾染著他的氣息。
朱亥帶著沈朝暉則緊跟在她們的身后。
湖邊堤沙里沒有亂石,行走起來并不困難,沒用多長時間,蕭秋水就走出了青山湖。
他沒有停下來,繼續(xù)往前走。
前面,是潯陽城外的一片山林。
山林在風雨中寂靜無聲,唯有一條小路曲折蜿蜒,不知通向何處。
蕭秋水沿著小路行走,很快來到一座小廟前。
小廟殘破不堪,門板早已不知去向,蕭秋水站在廟外可以看到廟內(nèi)那座無頭神像。
小廟看起來荒廢已有些年月,只是比起秋雨綿綿的野外,總要好上幾分。
蕭秋水決定在這破廟中待上一晚,待得身體恢復再行離去。
他大步踏入,卻在片刻后又回到了小廟的門口。
他確認這小廟門口有一種陣法。
任何修行者修行時都會調(diào)動天地元氣,或是練入體內(nèi)增加修為,或是封于本命物內(nèi)作為對敵時的手段。
陣法則不然,它是以修行者的神魂找出天地元氣流動的節(jié)點,并加以調(diào)動,最終形成一種獨特的外部力量,所以它更依賴于神魂的強大。
在修行界,陣法是很冷門的修行手段,沒有多少人修煉,蕭秋水雖然叫不出這種陣法的名稱,卻也能看得出這個陣法是一種防御性的迷陣,緊緊能防止有生靈闖入廟內(nèi)而已。
陣法并不復雜,布陣者用元石使得元氣的流動產(chǎn)生了無數(shù)變化,以此誤導生靈的感官,使其不知不覺之中又回到了原點。
若是平日里,蕭秋水自可一劍破之,甚至單憑天人境強大的神魂都可以很輕松的走進廟內(nèi)。
如今他先是一番激戰(zhàn),后來為躲避墨綠色女人的追趕,又在青山湖里躲避了半個時辰,被千機散耗盡了他體內(nèi)的真元,神魂也所剩無幾。
他一生縱橫天下,此時卻被一個小小的迷陣給攔住。
龍游潛底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蕭秋水自嘲般笑了笑,目光透過重重雨幕,投入到小廟之中的無頭神像上,朗聲道:“不知何方高人在此,清虛門蕭秋水路遇過貴地,特暫借片瓦遮身,休息片刻!”
一片靜謐,只有無數(shù)密集的雨滴在破廟的屋檐上形成一道道水流,順著青瓦傾瀉而下,發(fā)出“嘩嘩”的撞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廟里飄來一連串的聲音。
“左二右三!”
“前五退二!”
“右四退一!”
…………
走進小廟,蕭秋水松了一口氣。
小廟破陋不堪,除了一座無頭神像,地上還有一層干干凈凈的稻草。
稻草上坐著一個干干凈凈的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臉白的有些病態(tài),大大的眼睛平靜地看了蕭秋水一眼便收了回去。
蕭秋水朝著少年行禮道:“多謝!”
少年盤膝而坐,沉默不語,也沒有半點起身還禮的動作。
他大大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廟有些破舊,遮住了風雨,卻擋不住寒意,偶有風來,吹動了他身上的灰衣。
渾身濕透的蕭秋水沒有在意少年的無禮,只是遺憾這廟中沒有些許火光。
他脫下月白色的道袍,用力擰凈水分,而后又披在身上。
一簾秋雨掛在廟門,清涼透亮,蕭秋雨安心的坐在稻草上運轉(zhuǎn)清虛靈源大道功。
天地間的元氣如絲如縷,爭先恐后涌入他的經(jīng)脈,又很快消失不見。
千機散的藥力在一波又一波的元氣沖刷下最終消散。
少頃,他體內(nèi)的真元和神魂開始恢復。
這時,蕭秋水才發(fā)現(xiàn)空氣中有著一縷微弱的元氣氣息,源頭赫然是稻草上的少年。
修行對于尋常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唯有那些擁有天賦、機遇和特殊體質(zhì)的人,才能踏入修行界的大門。
能夠如蕭秋水一般修行至天人境的修行者,更是讓人值得敬畏的存在。
即便那氣息十分弱小,蕭秋水仍確定少年是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真正的修行者不僅要有修行功法,要感知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元氣,還要成功的將一絲元氣吸納入自己的氣海。
盡管少年修行的功法在蕭秋水看來太過粗淺,但終究能夠引得天地間一縷元氣進入到體內(nèi),不停地滋養(yǎng)著少年的肉身。
修行者對修行的理解不同,自然也造就了千差萬別的修行功法。除了一些特殊的秘法外,所有的功法不存在明顯的境界高低,只是修行的方向不盡相同。
而在所有功法修行的最初,都是引入天地間一縷縷的元氣滋養(yǎng)肉身,使得肉身漸漸能夠承受元氣的爆發(fā),進而開發(fā)人體深處隱藏的奧秘。
以蕭秋水的眼界,雖然認不出少年修行的具體功法,卻也能察覺得出這功法的殘缺不堪。
天地元氣的引入及人體內(nèi)奧秘開發(fā)的過程充滿了無數(shù)未知的危險,功法的殘缺使得這些危險再度上升,少年能夠安然無恙的修行讓蕭秋水十分意外。
于是,他停下修行,溫和地說道:“剛才多謝小兄弟出手相助,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也停下了修行,睜開眼睛望著他,平靜地說道:“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