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到來時,岐鳳并沒有如約前來,代替他到來的是和璃書鈺互看不順眼的岐心塵,倆人在紫霄宮里一打照面,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岐心塵,自從上次在青璞河和璃書鈺來了場唇槍舌戰(zhàn)后,他對這位嘴巴惡毒的小狐貍一直有些避之唯恐不及??蔁o奈傳信是岐鳳交代給他的事情,他向來不敢忤逆自家大哥,只得做好被冷嘲熱諷的心理準(zhǔn)備,硬著頭皮來了紫宵宮。
“兄長托我傳話,最近族內(nèi)事務(wù)繁忙,三日之約延緩,忙完后他會盡快來看你?!贬膲m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精巧的翡翠盒子遞到璃書鈺面前,干巴巴的說:“還有這個,他讓我務(wù)必親自送到你手中。”
璃書鈺本來在吃飯,見到岐心塵出現(xiàn)在院子門口瞬間食欲全無,正想著他是不是得知自己要去岐山特地過來警告,卻聽到他說是替岐鳳傳話,便把自己有些過于明顯的敵意收起來,接過翡翠盒子,起身給他斟了杯茶,難得客氣的說:“辛苦了,喝茶?!?p> 岐心塵不好拂她的好意,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乖乖坐下,有些尷尬的說:“謝了?!?p> “那個……”璃書鈺食指不安的在茶杯上敲了敲,斟酌著說:“阿鳳真的只是因為事務(wù)繁忙?朝圣宮的長老們沒有為難他?”
見她一臉擔(dān)憂,岐心塵本想恐嚇?biāo)龓拙渥鳛閳髲?fù),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說的話今后極大可能會傳到岐鳳耳朵里,便把自己這危險的小心思收起,選擇實話實說。
“的確是太忙,無袖之事不了了之,岐山族人激憤之情久散不去,伯父為了安撫族人,便把本該于明年舉行的浴火禮提前了?!贬膲m端起茶喝了一口,品出茶葉正是岐山特產(chǎn)的朱雀攬芯,不由牙酸心酸妒火中燒,暗暗在心中譴責(zé)岐鳳偏心。
朱雀攬芯特產(chǎn)于岐山,是當(dāng)初鳳凰先祖將茶葉種子融于朱雀卵內(nèi)后種植于岐山山頂?shù)模瞬韬托袢展粯佣际侨晔粘梢淮?,因此只有族長和資歷深厚的長老可以享用。之前岐心塵曾厚臉皮找岐鳳討過好幾次,但都被岐鳳四兩撥千斤給糊弄過去了,結(jié)果沒想到他對璃書鈺竟如此大方,舍得把三界頂級的茶葉送給一個完全不懂茶的大老粗下飯喝。
璃書鈺并不知道自己拿頂級茶下飯是一件多么暴殄天物的事情,她不懂茶,之前喝的都是找南天門小兵要來的粗茶,岐鳳來她這里時喝了一次,當(dāng)場便各種嫌棄。下一次來時他便親自帶了茶,要求璃書鈺把那些粗茶哪來的還哪去,別再繼續(xù)糟蹋他金尊玉貴的胃。
“我聽說浴火禮是鳳族的成年禮,族內(nèi)經(jīng)受此禮的鳳凰都要跳火山?!绷暪馐窍胂攵既滩蛔∶俺鲆簧黼u皮疙瘩,她在胳膊上搓了搓,試探著問:“你也跳過?”
這個問題剛好戳到岐心塵痛處,他何止跳過,他還差點出不來,不過這件羞恥經(jīng)歷他是打死也不會讓璃書鈺知道的。
“自然。”他有些尷尬的清了下嗓子,見璃書鈺有追問的架勢,趕緊補充說:“不過今年浴火禮比較特殊,并非跳火山,而是引天火?!?p> 引天火這三字璃書鈺并不陌生,回天宮被桓逸強(qiáng)行帶去無人境時,桓逸曾告訴過她,岐鳳和岐凰的浴火禮便是族長岐寬燃燒修為引天火舉行的。以修為作為薪柴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所以能扛過天火的鳳凰相當(dāng)于涅槃,修為境界可連升數(shù)階,這對于那些天資優(yōu)秀的鳳凰而言不亞于一場盛典。
“不愧是岐山族長,修為深厚到如此地步。”璃書鈺由衷贊嘆:“可不是每一位上古大神都可以給天火當(dāng)兩次柴火的。”
聽她如此說,岐心塵不禁濃眉一挑,好笑的說:“什么兩次,這次引天火的不是伯父,是兄長?!?p> 璃書鈺臉上的贊嘆瞬間崩裂,取而代之的是強(qiáng)烈的震驚與擔(dān)憂。
“阿鳳?!”
她“蹭”一下站起,顯然不太能接受這個消息,在院子里焦慮的來回踱了好幾趟,才不放心的問岐心塵:“天火要燒多久,燒多少,怎么停,萬一停不住怎么辦?”
岐心塵等著她把一連串問題全部問完,才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語重心長的說:“小狐貍,我給你打個比方,若說你的修為是一根麥秸,那兄長的修為便是萬頃麥田,你是觸火化灰,而他燒個三日三夜不成問題?!?p> 觸火化灰的璃書鈺瞬間黑臉。
岐心塵也收了打擊她的心思,盯著她嚴(yán)肅的說:“小狐貍,這不單單是引天火的問題,鳳族主持浴火禮的歷來都是族長,你可知兄長此次引天火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鳳族將在這一次浴火禮后迎來新的族長。
璃書鈺一顆心猶如鉛石,瞬間沉入茫茫冰海。
“我并不反對你與兄長在一起,他有喜歡的人是好事,我替他高興。”岐心塵眼中有惋惜轉(zhuǎn)瞬即逝,他不顧璃書鈺抵觸的眼神,繼續(xù)說:“可小狐貍你也要明白,岐鳳的愛人可以是一只默默無名的小狐貍,但岐山鳳族族長的妻子絕對不能?!?p> “所以呢?”璃書鈺無奈一笑,“你是讓我離開他?”
“我讓你離開你便會離開?”岐心塵挑眉。
璃書鈺嗤笑一聲:“怎么可能?!?p> 岐心塵攤手:“這便是了,你既然不會離開,我又何必白費口舌。我說這些不過是給你提個醒,若你真的想和兄長在一起,有些委屈是不得不受的。”
璃書鈺不悅:“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浴火禮后兄長若依舊要帶你回岐山,你最好別去。繼任族長后用不了多久,兄長便會在長輩們安排下和門當(dāng)戶對的女仙成親,但這并不要緊,只要他心里有你,一定會為你另辟行宮,就像天后的母親,當(dāng)初也是居住在東部龍王為她建造的云梭秀宮里。待你產(chǎn)下一兒半女,長輩們看在孩子的份上,想必也不介意給你個名分,許你作為側(cè)室進(jìn)入朝圣宮,那時你便可以和兄長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岐心塵也有些無奈,他今日來的時候并不準(zhǔn)備當(dāng)惡人,可話說到這里,他也不太忍心眼睜睜看著璃書鈺去岐山碰釘子或送死。如今情況有變,岐山已經(jīng)有人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就算岐鳳是鐵了心要給璃書鈺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他也仗著九羽金鳳三界祥瑞的身份無所畏懼,可璃書鈺呢?她一只鄉(xiāng)野小狐,一旦現(xiàn)身岐山,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屆時滿腔希望落空不說,很可能還會落得個自取其辱,更有甚者還會送命,若真是那樣,也未免太可憐了一些。
璃書鈺安安靜靜聽他說完,突然問:“若阿鳳并不想當(dāng)這個族長呢?”
岐心塵一愣:“什么?”
“你張口閉口都是兄長,但卻一點也不了解他?!?p> 璃書鈺打開岐心塵帶來的那個翡翠盒子,果然看到里面躺著一塊金咒火玉,玉的中心有一果實,果實中心有一紅色光點,顯然是岐鳳提前滴下的鳳血。岐心塵看到盒子里面的東西也是一驚,難以置信的說:“雙生花???”
蓬萊秘境雙生花,十株結(jié)一果,果實封于冰玉,滴入男女之血后分為兩半,便是仙家常用作婚約信物的姻緣玉,比如之前岐鳳與珞麟的那一對。可岐鳳送來的這顆不同,這顆果實被封在金咒火玉里,中心滴的是心尖至純精血,此血凝有神魂,毀之如毀神魂,岐鳳相當(dāng)于把自己的半條命都交在了璃書鈺手里。
若有人愛你如命,又豈會在乎浮世虛名。
岐心塵有些脫力,他跌坐回凳子上,徹底敗給了自己那位死腦筋的兄長。心底卻又隱隱有些羨慕,若是自己此生也能遇到一位愿意用命去愛的人,何嘗不也是一種幸福。
璃書鈺盯著那顆果實看了許久,纖細(xì)手指在火玉表面小心翼翼的來回?fù)崦?,眼中是幾乎滿溢的感動與柔情。下一刻,她取下冰劍發(fā)簪,毫不猶豫的向胸口刺去,然而出乎她意料,發(fā)簪被一股神力攔下,瞬間被彈飛到老遠(yuǎn)。
“他倒是未雨綢繆。”
璃書鈺有些哭笑不得,定是上一次岐鳳查看她傷口時施下的術(shù)法,免得她再起以心尖血救人的念頭。
“這種事你也要投桃報李?!”岐心塵后知后覺璃書鈺要做什么,頓時氣笑,怒道:“就你這小身板也敢取心尖血,怕是玉結(jié)成了,你命也沒了!”
“那你說我取什么??!”璃書鈺有點憋屈,“我也沒什么寶貴的東西了?!?p> “你劃開手指取兩滴血不就成了?!贬膲m手指一抬召回被彈飛的發(fā)簪,拉過璃書鈺白皙的左手在食指上利落一劃,豆大的血珠落在火玉上瞬間迸發(fā)刺目光芒,片刻后火玉裂開,化為兩塊蓮花狀的紅色玉石,安安靜靜躺在剔透的翡翠盒子里。
岐心塵看著這兩塊姻緣玉,終于明白為何岐鳳非要他親自跑這一趟,還旁敲側(cè)擊的暗示他可以多坐一會兒再回去。
“這東西寶貴之處想必你很清楚,你務(wù)必要貼身收好。”
岐心塵拿起另一塊姻緣玉,起身認(rèn)命的說:“事已至此,你權(quán)當(dāng)我方才說的都是廢話,既然兄長認(rèn)定了你,那我便也認(rèn)了。前路漫漫道阻且長,今后請多指教,小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