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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情緣千萬劫

第十三章

心事情緣千萬劫 張宋春紅 1288 2019-11-10 21:45:19

  郭玲玲的話讓江暮云警惕起來,看來原來生病是假,房子是真。她估計接下來要說的內(nèi)容不會太愉快,對秦浩宗說:“你帶安安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吧?!?p>  郭玲玲阻攔道:“不用。安安養(yǎng)在我們名下,就是我們法律意義上的女兒,按道理和你還是平輩呢,該叫你一聲姐姐。”她說到這里笑了起來,笑聲停了才又繼續(xù)說:“秦總是安安老家的親戚,也不算外人。主要是暮云這孩子幾年都不回家,難得她回來一次,趕緊把要緊的事情說了,要不然下次又不知道等多久,秦總你也幫忙勸勸?!?p>  秦浩宗想了想,說:“是想給房子裝電梯嗎?”

  郭玲玲語氣一滯,說:“不是裝電梯的事,電梯更麻煩而且太浪費電。我們這一片小區(qū)沒有拆遷計劃,這房子也沒有多大升值空間,我們兩個老的商量著,把這房子賣了換到新小區(qū)去?!?p>  如果是想裝電梯,不管多少錢秦浩宗都愿意出,算是回報他們領(lǐng)養(yǎng)安安的情分,但是要買賣房屋,他就不適合參與了。

  林父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問:“暮云,你的意思呢?”

  江暮云淡淡地說:“這房子是姥爺留給我媽的?!?p>  在這幢房子里,有一個人是禁忌。江暮云的話打破了禁忌,頓時讓對面三人變了臉色。

  客廳里靜的落針可聞,老式的掛鐘在墻上單調(diào)的滴答滴答。

  氣氛尷尬,林錚看著江暮云,見她依然毫無表情,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他用力將把茶杯磕在茶幾上,小巧的瓷器遇上玻璃茶幾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林愛云用眼睛瞪著江暮云,郭玲玲伸手摸摸鬢角,打了個哈哈,說:“沒說不是留給你母親的,只不過你父親也有一半產(chǎn)權(quán)。你是你母親的女兒不假,可你同時也是你父親的女兒?!?p>  她又對秦浩宗說:“秦總,不怕你笑話。我們家情況比較復(fù)雜。我不是暮云親生媽媽,她媽媽過世好多年了。這孩子這么多年從沒叫過我一聲媽,連她爸都不怎么叫?!?p>  秦浩宗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意識到剛才真是應(yīng)該聽江暮云的話帶安安去周圍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再想走卻是不合適了。

  江暮云無聲地笑了笑,身體坐直向后一靠,眼皮從左到右掃過對面的一家三口。

  林錚不自然地咳了咳。

  郭玲玲輕輕捶著他的背:“暮云,你不叫我媽也就算了,可你不能這么對你爸爸和你妹妹,他們和你血脈相連。你爸爸年紀(jì)大了腿腳不方便,你忍心看他天天爬樓梯嗎,今天這是老天爺保佑,萬一哪天……我都不敢想。咱們家什么情況你是知道的,全指著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他白天在醫(yī)院上班,下了班還要接著在診所干,周末也不得休息,我是又心疼又恨我自己,恨我不能替他分擔(dān)。你妹妹是學(xué)油畫的,她們學(xué)校有去歐洲交流的項目,再過倆月報名就截止了,我們卻拿不出學(xué)費來。”

  郭玲玲說著說著開始抹眼角,林愛云趕緊起身抽出紙巾遞給她:“媽,您別哭,我不去了。找不著工作也沒什么大不了,到時候請秦哥幫忙,我在他們單位門口支個攤兒給人畫素描去?!?p>  林錚端坐在沙發(fā)里,嘴角向下勾出兩道法令紋。江暮云也是緊抿雙唇,嘴角下垂。兩人俱是板著臉毫無表情。

  江暮云在長相上沒有繼承多少林錚的優(yōu)點,現(xiàn)在看來她繼承的是他的缺點,比如此時此刻,兩人的坐姿、神態(tài)和緊抿著以至于下垂的嘴角,簡直是一模一樣。

  郭玲玲揩了揩鼻子,繼續(xù)說:“當(dāng)年你突然說要收養(yǎng)孩子,自己不符合條件就回家找我們幫忙。我們當(dāng)時條件多緊張啊,可是心疼孩子可憐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你知道周圍人怎么議論嗎,人家都說她是你的私生子,我們倆走在路上都不好意思抬頭,連帶著林愛云的名聲也受牽連,在學(xué)校里被人欺負(fù)。咱們是一家人,這些事我們兩個老的能擔(dān)就擔(dān)能忍就忍,從來沒向你抱怨過?!?p>  “如果說你在家里住,這房子不舍得賣也就算了,可你自從上了大學(xué)回來過幾次,也就過年那兩天能見著你的人影,過完年你就走。江城離陽城不到三個小時又不是天南海北,你是從心里就不把這當(dāng)自己家,不把我們當(dāng)親人。如今我們遇到困難需要賣房子,你說不同意,為什么呢?因為舍不得還是純粹為了給我們添堵?”

  面對郭玲玲句句誅心般的控訴,江暮云始終是看著、聽著、一言不發(fā)。郭玲玲說到后來已經(jīng)詞窮,江暮云又是一幅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氣得她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林錚輕咳一聲:“行了,你喝口水。”

  郭玲玲瞥了他一眼,將頭扭向一邊。

  林錚問江暮云:“老大,我再問你一次,你同不同意?”

  林錚最后通牒一般的逼問讓江暮云紅了眼圈,她可以不搭理郭玲玲,但是不能不回答父親的問話:“您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賣?”

  林錚不看女兒的眼睛,眼皮半耷拉著,說:“你在江城不回來,這房子就算不賣你也不住,留著干什么。”

  江暮云嘴唇顫抖:“留著作為念想,”她終是忍不住,眼淚刷一聲流下來:“這房子是姥爺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我媽在這里嫁給您。我從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姥爺走的時候把它留給我媽,我媽說把它留給我,等我結(jié)婚的時候也要從這里嫁出去。這房子記載了我們江家三代人的生命軌跡,有我對我媽的全部記憶?!?p>  江暮云一而再再而三提起親生母親,激怒了林錚,他口不擇言起來:“你媽已經(jīng)死了十五年了!你提起她是想要干什么?翅膀硬了?!”

  江暮云用力一擦眼淚,干脆豁出去:“我媽是死了,可她好好的為什么會死?”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林錚“騰”一下站了起來,看著女兒的眼光竟仿佛兩把刀,冰冷的溫度似乎在威脅她不要再往下說。

  江暮云卻是停不下來也不想停,她忍了整整二十年,這件事這些話在她心里揣想了整整二十年,折磨得她簡直要發(fā)瘋。今天她既然開了頭就干脆豁出去說個明白。母親死了,死的委屈,死的不值,誰都可以假裝不知道,誰都可以忘了她,只有江暮云不行。

  淚水爬滿了她的臉頰,她望著居高臨下的父親,毫不退縮:“我媽剛死你就結(jié)婚,你們倆結(jié)婚不到八個月就生了孩子,別告訴我林愛云是早產(chǎn),這世界上沒那么多早產(chǎn)。你們在我媽還活著的時候就勾搭上了,我媽是你們逼死的!”

  郭玲玲一手扶額仿佛隨時要暈倒,林愛云站起來不顧形象直接叫著江暮云的名字,林錚氣得表情猙獰起來,想都別想一把抓起面前的功夫茶杯扔了過去。一旁的秦浩宗早在林錚站起來時就開始戒備,此時眼疾手快及時伸出自己的手臂。紫砂茶杯準(zhǔn)確地在江暮云身前撞上秦浩宗的胳膊,茶水茶葉潑灑在江暮云和安安身上,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安安嚇得大哭。

  郭玲玲見狀顧不得暈厥,趕緊站起來一手虛虛地攔在他身前,一手他后背順著,嘴里不停的說“消消氣”。

  江暮云伸出食指輕輕彈掉身上的茶葉,抱起安安轉(zhuǎn)身就走,秦浩宗趕緊跟上,出門的時候他“砰”的一聲甩上門。

  車子行駛在回江城的高速公路上。江暮云坐在后座上,扭著臉看窗外,默默地流淚,一會功夫雙眼腫得像兩枚桃子。

  秦浩宗覺得她總是這么悶著不是辦法,像她這樣性格內(nèi)向的人受了委屈不說出來容易在心里積成病,他試探地問:“你愿意和我說說嗎,說出來也許能好受點。”

  江暮云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爸出身不好,受家人拖累一直在山溝里受罪,村子里的姑娘們都不考慮讓他當(dāng)對象,一直到二十八歲了才遇見我媽。

  “我媽告訴我她一見我爸就喜歡他,覺得這就是她想要的愛人。我老姥爺擰不過我媽,千方百計托人把他的關(guān)系調(diào)進(jìn)城里,跟著他學(xué)醫(yī)。一年后姥爺同意他們結(jié)婚,不過有個條件,就是生下的孩子要姓江,所以我姓江不姓林。

  “過了幾年我爺爺平反了,爺爺雖然已經(jīng)過世但受他牽連的親人們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我爸當(dāng)時特別高興,從此以后出身不再是他的污點,反而變成他的資本。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找到郭玲玲的,又或者郭玲玲主動找上他的,聽說他們倆小時候在一個大院里長大,是所謂的青梅竹馬,我媽反而成了趁人之危的第三者?!?p>  她說著嗤笑一聲,帶著不屑。她將臉扭回來,頭向后抵在車窗玻璃上,眼神直勾勾地望著秦浩宗的側(cè)面,帶著從未有過的大膽和攻擊性。仿佛她不是她而是年輕時的江惜秋,秦浩宗也不是秦浩宗而是年輕時的林錚。

  秦浩宗從后視鏡里看著她,沒有躲避,態(tài)度異常溫和地問:“后來呢?”

  “后來?后來,他們倆開始吵架,然后冷戰(zhàn),我媽總是哭,哭完了第二天還要上班。我十歲那年,她送我去參加夏令營,有一天老師忽然找到我,說我家里出事了,讓趕緊我回家。我回到家,趕上的是我媽的葬禮。我去派出所問,警察說她給自己配了一副藥,在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天喝了下去,她是自殺?!?p>  她聲音低低的,語調(diào)不急不緩,聲音不高不低。今天以前,這些話她沒辦法對其他人說,只能對心里的自己說,一遍又一遍,說過成千上萬遍。痛徹心扉的往事被刻意地反復(fù)回憶,漸漸融入血肉,變成她的一部分。

  “多么諷刺,她以為自己找到了愛情,最后才發(fā)現(xiàn)找到的是催命符?!彼詈笳f道,語氣依然諷刺,眼淚卻包含痛楚。

  精神和體力隨著眼淚的流淌而消逝,江暮云閉上雙眼,不再說話,車?yán)镱D時陷入沉默。

  秦浩宗時而通過后視鏡投去關(guān)注的一眼,見她的臉隱藏在車廂的陰影里,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因為當(dāng)年受到的傷害一直沒有被治愈,她像個被困在成人身體里的孩童。這不怪她,換成任何一個人,經(jīng)歷她這樣的遭遇也難以表現(xiàn)的更好。秦浩宗暗暗嘆一口氣,看向江暮云的眼神里含著同情和理解。

  安安始終乖巧地靠在江暮云身邊,用力所能及的方式靜靜地守著她,后來睡著了。安安小小的、暖暖的身體給了江暮云力量和支撐。她把孩子的腿搬到座椅上,讓她的頭枕在她腿上。不期然想起秦浩宗說的想盡快把安安的關(guān)系轉(zhuǎn)走的話,一想到她養(yǎng)育三年的寶貝變成別人的女兒,再也不會叫她媽媽了,她心里升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恐慌。尤其是她剛剛經(jīng)歷一場狂風(fēng)驟雨似的家庭風(fēng)暴,這種想法簡直是要她的命。

  “秦總,”她輕輕

  她抬眼看著秦浩宗,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這個男人不管以何種標(biāo)準(zhǔn)衡量都是英俊的富有的,他明明什么都有為什么還要來搶她的孩子?

  沈雪已經(jīng)死了,孩子的親生母親都親口要求她照顧安安,他憑什么不依不饒?如果沒有他,她能和安安相依為命,哪怕父親、繼母、妹妹都不認(rèn)她是家人,安安會認(rèn)她這個母親。可就因為他的出現(xiàn),安安也要離開她了,而她是那么沒用,除了接受毫無辦法。

  江暮云緊緊閉上眼,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自暴自棄地希望來一場車禍,干脆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突然,秦浩宗嘴里“嘖”了一聲,聽在敏感的江暮云耳中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的想法被他發(fā)現(xiàn)了。她睜眼坐直,發(fā)現(xiàn)秦浩宗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并且減慢了車速,前面一輛白色轎車不知道怎么了,左拐右扭地走著“S”步,在兩條車道上來回穿插,把高速公路當(dāng)成了迪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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