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撿到一個黑衣人
大楚,寶仁四年,秋,鐘靈山。
任霜薄習慣早起,后院里養(yǎng)的大公雞剛剛打鳴,她就應聲睜開了眼。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女子眸中霧氣凝成一滴淚珠自眼角滑落,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清明。
隨意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淚水,任霜薄掀開輕薄的青紗帳子,下了床。
她在細軟的白色寢衣外隨意套了件外衫,以抵御晨間的涼意,繞過窗前的屏風,點起桌上的小泥爐,坐上水壺燒水,一會兒好泡茶。
轉身推開左側墻壁上的小門,任霜薄進了浴間洗漱,出來時水已燒開,正好泡茶。
任霜薄喝了杯熱茶暖暖身子,這才慢悠悠地換衣挽發(fā),推開房門,準備去廚房做早點。
正房外面是個小院子,以房門到院門的一條石頭小徑為界,右半邊種著各色不同的草藥,左上角栽了一株枝葉繁茂的合歡樹,樹下是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左下角是一片空地,零散擺著藥碾石臼等物,任霜薄平日會在此處制藥曬藥。
然而任霜薄一開門,就敏銳地嗅到了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腥臭味。
她迅速掃過院中的每個角落,很快就發(fā)現(xiàn),在那合歡樹和院墻的縫隙間,隱約有一道隆起的陰影。
任霜薄柳葉兒似的細眉蹙起,眸中泛起些許冷光,一根銀針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她手心,寒芒隱現(xiàn)。
她不快不慢地朝著那黑影走過去,離得越近,那股腥臭味便越發(fā)明顯起來。
借著微熹的天光,任霜薄在離那陰影十來步遠的時候,瞧清楚了這是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默默觀察了一會兒,確定男人一動不動,任霜薄才又小心翼翼地往前移了兩步。
望聞問切四項中,任霜薄最擅望診,就是那種可以聞名十里八鄉(xiāng)的半仙兒的程度。
所以即使還有一段距離,任霜薄也能大概分析出男人的情況。
雖然呼吸頻率極低,弧度也很微弱,但是一定還活著。
這讓任霜薄徹底停下了腳步,她對自己的醫(yī)術有信心,但對自己的武功可沒什么底氣。
比普通人當然強不少,但能悄無聲息倒在她院子里的,絕不可能是個普通人。
任霜薄在院子外布了不少陷阱,甚至整個院墻頂端都栽有“麻翻天”,任何想翻墻的“大俠”都絕對會被瞬間麻暈過去,或掉在院內,或掉在院外,發(fā)出沉重的“撲通”聲。
這是經過無數(shù)未經她允許,擅自上山的“大俠”們驗證的。
可這個黑衣男人偏偏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雖然肯定也中了“麻翻天”,但是這已經足夠讓任霜薄警惕起來了。
以任霜薄的性格,能長這么大沒被打死,除了依靠那一手能從閻王手下?lián)屓说尼t(yī)術,便是靠著再怎么都不過分的謹慎了。
思慮一陣,任霜薄摸出一塊三角形的面巾,一個小瓶。
打開小瓶,把里面的液體倒了點兒在面巾上,然后把面巾系在臉上,任霜薄又摸出一個小指甲蓋兒大小的丹丸,用指甲在丹丸的蠟封上輕輕一劃便迅速丟到了黑衣男面前。
任霜薄等了一刻,以確保天麻丹徹底揮發(fā),這才又邁步走了過去。
任霜薄蹲下身,把黑衣男翻了個面兒,確定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數(shù)量。
傷口瞧著多且嚇人,其實沒有一處傷在要害,就連失血也算不上恐怖。
但如果沒有其他原因,失血也絕不可能這么少,更不可能散發(fā)出什么腥臭味,而不是血腥味。
造成這種情況的,只可能是毒藥。
任霜薄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之所以浪費一枚天麻丹都要查看黑衣人的傷勢,只是因為她在那股腥臭中,嗅到了“千百變”的味道。
傳說中用上千種毒蟲毒草隨機組合配出的絕世毒藥,配的人都不一定解得開。
按理說這種毒藥是沒什么特定味道的,只是“萬變不離其宗”,千百變之所以用了那么多毒卻沒互相沖突抵消,便是以為其中一味永遠不變的調和劑。
藥人的“三精”血——心頭血、指尖血、眉心血。
任霜薄的眉眼本就生得涼薄,此時更是籠著寒霜一般,透著冷意。
她聞到的沒錯,這人的致命傷,確是“千百變”造成的。
那不過是一道位于側腰上、混雜在無數(shù)皮肉傷中,絕不起眼的傷口。
只有仔細觀察,才會發(fā)現(xiàn)那道傷口腐壞的程度十分不對勁。
簡直就好像死了十幾天的人身上的傷口。
任霜薄淡色的薄唇勾了勾:“算你好運?!?p> 她對“千百變”一直很有興趣,可惜這毒基本屬于江湖傳說的范疇,就算她醫(yī)治過不少疑難雜癥也沒見過,只能憑借寥寥幾本醫(yī)書上對它的描述自己研究解毒之法。
是以她必然不可能放過這個現(xiàn)成的“素材”,當下便戴上棉布的長手套,把人抱回了左邊廂房。
這對她不是一件輕松的事,畢竟她是個醫(yī)者,縱使為了更好的行針,修習了與之相配的內功心法“化物功”,但所修的行氣法門卻基本都是行針醫(yī)治之用。
不過也說不上太過艱難,化物功最擅養(yǎng)人,任霜薄如今已練到“養(yǎng)氣境“,經歷過”養(yǎng)身境“的身體,還是有一把子力氣的。只不過怕動作太大引發(fā)毒藥更多不可預料的變化,所以只能盡量溫柔,這使得她把人放下的時候,已是出了一層薄汗。
呼了口氣,任霜薄揉了揉手腕,她是真的很少干重活。
左邊這件廂房便是她平日看診的地方,有藥柜桌椅等一應事物,甚至還有兩張竹榻,用來放某些起不來的病人。
任霜薄自己的體質是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說句百毒不侵也不為過,只是她小心慣了,還是又套了一件白色長衣,這才給人把起了脈。
任霜薄把著脈,眉頭越皺越緊,隨后拿起一旁的剪刀,剪開了黑衣男人被腐肉粘連在身上的衣服。
她的動作干脆利落,率先查看腰側那道傷口。
傷口不深,但已然壞死了,散發(fā)著腐尸般的惡臭。
任霜薄陸續(xù)剪開其他傷口處的衣物,只見其余傷處也有壞死的跡象,雖比腰側那道輕很多,但那種由內而外的腐壞,顯然證明這毒已深入男人全身肌理中。
總共三十九處傷口,其中三十三處利刃割傷,五處箭矢傷,還有一處直接缺了一塊血肉。
任霜薄估摸著是某種奇門兵器。
不過不管是什么樣的傷口,此時的解決辦法都一樣。
這黑衣男確實走運,無論是“麻翻天“還是”天麻丹“,都有松弛肌肉、減緩血液流速的效果,恰好從某種程度上抑制了”千百變“的擴散。
雖然從劑量上來講有些大了,但在需要動用瘍醫(yī)手段的時候,這絕對是最好的“麻醉劑“。
任霜薄先是拿剪刀把黑衣男身上的衣物徹底全部剪碎剝離開,然后拿出一套造型奇特的器具,挑出一把長度合適的小刀后,又把一包銀針展開置于一旁。
高溫消毒后,她一手小刀,一手銀針,一時間運手如飛,一面用小刀飛快剔去腐肉,一面用一根根銀針延特定經脈穴位扎下,引導著千百變的毒素從肌理中慢慢退出,直接和著血一起,沿著被剜去腐肉的傷口流出。
任霜薄早在檢查時,就已經想好要如何醫(yī)治。
男人中的這種千百變,毒性十分奇特,能從中毒的地方開始,加速中毒者傷口的腐化,如果是從內臟開始往外散發(fā),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好在是從外傷傷口處向體內蔓延,這才給了任霜薄救治的機會。
而在她把過脈之后,才明白這種腐化其實是抽走了中毒者體內的生機。
生氣被千百變加速消耗,死氣便自然而然地涌了上來。
不過這黑衣人所練功法顯然別有特異。一般人在中毒之后,毒性首先會隨著經脈中的內氣和血管中的血液運行,無論如何都會經由心臟再流去身體其他地方,這才是導致有些毒可以見血封喉的原因。
而這個人在中毒之后,經脈的運行似乎分成了兩個部分,涉及內臟的形成一套,涉及肌理的成為另一套。
這男人毫不吝惜地加快肌理經脈中內氣的運行速度,這雖然讓毒性擴散的快了,卻能靠著內氣保證行動力,內府中盤桓的內氣卻按兵不動,只是鎖住了與肌理經脈的聯(lián)通之處,更是在昏迷的剎那收縮在了五臟六腑之中,達到了類似龜息功一般的效果,切實地延緩了毒物向著內臟蔓延的速度。
任霜薄都不由在心里贊了一句這男人反應迅速。
任霜薄深知以千百變的毒性,又是這么邪門兒的奪生機的類型,自己縱是再天才也很難在男人掛掉之前研究出合適的解毒劑,要想救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放血。
她以特殊手法行針,把已經深入男人肌理血液中的毒素逼到傷口處,通過放血來稀釋毒性,暫且保下男人的性命,然后通過研究男人帶有毒性的血,再慢慢研制解毒劑。
此法可謂相當簡單粗暴,也是男人封住內府,才經得起她這么折騰。
任霜薄可不管病人在治病過程中受了多少苦,能治好就不錯了。
蔥嶺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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