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野釣
跛子是外號，李明認(rèn)識他，以前也是這樣稱呼他的，但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是什么。農(nóng)村就是這樣，一個人的外號被人叫了一輩子，而他的真實姓名可能只有他自己記得。
富兒老遠(yuǎn)朝著跛子大聲喊道，裸日的！怎么樣，釣到幾條了？
跛子嘻嘻一笑，說，不中！一條小參子魚。
富兒說，那也不錯嘛，起碼沒有讓你空過。
跛子問富兒，你又不釣魚，跑這里來干什么？
富兒說，我不釣魚未必不吃魚？我是特意過來找你買魚的，我以為你釣了很多，想叫你便宜點兒賣給我。
跛子哈哈大笑，說，你不要取笑我，我釣魚是為了好玩，沒想到要釣多少。
李明走過來，站在跛子身邊看了一會兒，然后跟跛子打一聲招呼，就走開了。他要去選一個釣魚的位子。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選的，整個一條河，就這塊地方積水多一點。李明用鉤試了幾處后，選擇離跛子不遠(yuǎn)處的一個位子。
李明坐下來，上鉤、掛線、和餌料，一氣呵成。然后拋鉤入水，坐等魚兒上鉤。
跛子對李明喊道，春釣淺啦，這個季節(jié)，魚都跑到淺水處找食，我們都是釣淺水，你釣?zāi)敲瓷?，水底下哪有魚？
富兒連忙對跛子說，哎呀，你這個土八路，你敢指導(dǎo)他？他可是釣魚比賽拿過大獎的釣魚高手??！大江、大湖、大水庫的魚，他都釣過，比你懂的多得多。
李明說富兒，話也不能這樣說，俗話說，近水識魚性，近山識鳥音。他長期在這里釣魚，肯定比我更了解這里的魚性。春釣淺，他說的也沒有錯，我先在這里守半個小時，如果不行，我再去淺水釣。
跛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莫聽我的，我瞎說，我也不懂什么鬼魚性，我釣魚也是沒有章法。
李明把手擦干后，從盒包里掏出一包煙，走過去給跛子和堂兄一人發(fā)了一支，再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李明不抽煙，但是身上總要帶上一兩包煙。跟村民見面，發(fā)煙是最基本、最常見的一種禮節(jié)，就像城里領(lǐng)導(dǎo)見面向他人伸手握手一樣，顯得對他人很是尊重，他人必然高興不已。所以，在鄉(xiāng)村，香煙算得上是與人打交道時最便宜也最有價值的見面禮。于是就不難理解了，為什么有人會這樣抱怨：煙沒煙，水沒水的！說的就是別人對他不客氣。
李明偶爾提一提魚竿，動一動魚鉤，不時地?fù)Q換魚餌。
富兒在那邊跟跛子聊得歡。跛子忽然朝李明喊道，李明呀，都說你很聰明，我出條謎語你來猜，怎么樣？
李明笑了笑，說，你別出得太難了，哈！太難了我猜不出來。
跛子說，不出太難的，就出個簡單的，你聽著哈。
嗯嗯！跛子清了清嗓子，一個字一個字地數(shù)著對李明說，你動我就喜，我動你就痛；兩個一起動，搞得水一嘭！你猜，這是什么？
跛子出的這條謎語，李明以前在農(nóng)村時聽人說過，他當(dāng)然知道謎底，但他故意不說出來。他假裝認(rèn)真地思考，一會兒后，搖著頭對跛子說，你這條謎語太難了，我真的猜不出來。
跛子顯得很得意，他問李明，這么簡單的謎語，你還猜不出來？
李明“嘿嘿”地笑了兩聲，說，猜不出來。
富兒對跛子說，我也猜不出來！你快說，這是什么東西？
跛子哈哈大笑，說，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富兒說，什么天邊、眼前，你直接說。
跛子說，就是“釣魚”嘛，謎底就是“釣魚”。
釣魚？富兒想了一會兒，問跛子，怎么是釣魚？說來聽聽。
跛子說，“你動我就喜”，魚兒上鉤了，釣魚人的心里是不是很喜歡？“我動你就痛”，我一提魚竿，鉤住魚兒了，魚兒是不是感到痛？魚兒動，我也動，兩個一起動，是不是搞出了很大的水花和聲音？是不是“搞得水一碰”？
富兒點著頭說，哦，有道理。
李明伸出大拇指對跛子說，說的很有道理，確實是“釣魚”。
富兒說跛子，裸日的！你真好聰明哈！
嘿嘿！跛子干笑兩聲，沒說話。
這時，李明對跛子喊著說，誒，老兄，我出條謎語你猜，怎么樣？
跛子又是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
怎么的，不敢猜？李明問道
敢猜，你說吧！跛子說。
李明說，好，那你就聽好哈！
嗯嗯！李明也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有一個人釣魚，別人問他釣了幾條，他說：六個沒有頭，九個沒有尾，八個半截。你猜這個人釣了幾條？
跛子絞盡腦汁地想，想不出來什么，就問李明，你這個謎語，一會兒說“沒頭沒尾”，一會兒說“半截”，你是不是罵我們，說我們死無全尸？
李明哈哈大笑，邊笑邊說，哎喲，兄弟耶！我真是服了你，你怎么想到死無全尸了呢？
跛子說，你看這人哈，去了頭、去了尾、只剩半截，不是死無全尸？那你說是什么？
李明的笑聲更大。笑停后，他對跛子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這是清華大學(xué)的招生考試題，我答不出來。今天碰到你了，我就想起來向你討教。
跛子“嘿嘿”笑了兩聲，說，我也不曉得。
富兒說跛子，你要是曉得，你就可以上清華大學(xué)了。
這時候，李明的魚竿突然抖動得很厲害，只見魚線急速往下沉，魚浮子瞬間不見了。李明感覺到這是一條大魚，趕緊用力往上提魚竿。
魚竿還沒提到半空，就彎得象一張弓。李明覺得下面的力氣很大，他不敢出太大的力，怕魚線魚鉤經(jīng)受不住，就盡量繃緊魚竿，跟著魚線擺動。水面上，蕩起的水花越來越大，魚快要現(xiàn)身了。
跛子丟下魚竿，和富兒一起跑過來。富兒驚嘆地說，哎喲，肯定是個好的大家伙。跛子說，嗯！可能是條大鯉魚，有人以前釣過鯉魚。
李明非常沉穩(wěn)，只見他手握著魚竿，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跟著魚線游動，過了一會兒，魚的嘴巴露出了水面。
當(dāng)看到碩大的魚嘴和嘴上粗壯的兩根胡須時，跛子和富兒不約而同地同時叫道，哦，是鯰魚，好大的鯰魚！
富兒拿過抄網(wǎng)，蹲下身子，待魚近了，迅速將魚撈進(jìn)網(wǎng)子里，然后拖到岸上來。
跛子看著網(wǎng)子里的魚說，哦豁！這條鯰魚怕有好幾斤。
李明把魚鉤取下后，將魚提在手上掂了掂，說，大概四五斤吧！
富兒一手指著魚，看著跛子說，你天天釣魚，釣個屁？你看人家，這才叫釣魚?。?p> 跛子咧著嘴笑，不說話。
李明的額頭上出了汗。他一邊擦著汗，一邊說，我就覺得，這條河連到了長江，不可能沒有魚。象這樣的爛泥巴、臭水的地方，最適合鯰魚、黑魚這樣的野魚藏身。
跛子連聲夸獎李明，說，你高！高！實在是高！你是我見過的最高的釣魚高手，我今天也學(xué)到了一招。
跛子也準(zhǔn)備釣深水。李明對他說，你這魚竿不行啊，就算魚上了鉤，兩下就把你的魚竿搞斷了。
呵！怪不得呀！跛子突然驚訝地大聲叫了起來。
李明和富兒同時朝跛子望去，不明所以。
跛子說，有一回，劉家沖的細(xì)毛在這里釣魚，天快黑的時候，魚線猛地往下沉，他去提竿，哪曉得一提就把魚線扯斷了。魚線拖著浮子往水的中間跑，一會兒又不見了蹤影，嚇得細(xì)毛撒腿就跑，拼命大叫，“鬼啊”“鬼啊”。魚竿也不要了。后來，很多人都說這里有鬼，都不敢來這里釣魚。
富兒說，說不定，細(xì)毛遇到的肯定也是這么大的鯰魚。
李明對跛子說，就我看，這里不光有鯰魚，還有黑魚，你應(yīng)該去買一套像樣的漁具，就在這條河里釣，保證魚吃不完。
富兒附和著說，是啊，魚這東西，也是嫌貧愛富，就你這樣的竹子做的魚竿，蚯蚓做餌料，魚兒們根本看不中。你看李明這一套釣魚裝備，幾千塊！
跛子立馬搖頭說，幾千塊！我舍不得。幾千塊錢可以買好多好多的魚吃，何必去釣?zāi)兀?p> 富兒說，跛子你真不會算帳！幾千塊錢去買魚竿，可以吃一輩子的魚啊！買魚，能吃幾年？
跛子反問富兒，你怎么不花幾千塊去買魚竿呢，你還不是可以吃一輩子？
富兒說，我不愛釣魚。
富兒和跛子的“嘴巴官司”還沒打完，李明又釣上來一條黑魚。不過這條黑魚比較小。
釣魚也就那么一陣子，過了那陣子，就沒有魚了，水面重新恢復(fù)平靜?？磿r候也不早了，李明對富兒說，我們回去吧。
在回來的路上，富兒想起李明出的那條謎語，他對李明說，你出的那條謎語的答案是什么啊？
李明說，答案是“0”，那人一條也沒釣著。
李明接著解釋說，你看數(shù)字，“6”沒有頭，不就成了“0”嗎？“9”沒有尾，不也是“0”嗎？“8”的半截，也是“0”啊。
哦！富兒恍然大悟，說，好了，到時候我拿這答案去敲跛子一包煙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