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四兒
黃二毛當天就到崗上塆去找組長。組長名叫何潔生，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魁梧，紅通通的臉龐。一見面，黃二毛就直夸何潔生身體好。
好個鬼??！何潔生說，我有高血壓病。要是身體好，我就在外面打工，不回來了。
黃二毛問他，老何啊，我看你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一刻也不叫累，有一個產業(yè)，有沒有興趣參與哦？
何潔生問道，什么產業(yè)？是養(yǎng)豬還是養(yǎng)雞啊？
黃二毛說，養(yǎng)雞養(yǎng)豬的人都有了，人家養(yǎng)了那么多年，你再湊這個熱鬧，能賺錢么？
何潔生問，那干什么能賺錢？
黃二毛說，我想讓你們把東畈那一片田全部種上油菜。東畈那么好的良田，目前只種一季，簡直是浪費了。
何潔生嘆了一口氣，說，嗯，確實是浪費。以前一年種三季，一季油菜，兩季水稻；現在呢？只種一季水稻，有的一季也不種。
黃二毛說，我想把這些戶主組織起來，統一種油菜，怎么樣？
何潔生看著黃二毛，半天沒做聲。黃二毛問他，怎么的？
何潔生搖搖頭說，怕是行不通吧！田分到各家各戶了，他要種啥，你管得著嗎？他自己種啥，種虧了，他不怨你；要是你叫他種啥，種虧了，他會來找你扯皮的。幾年前，戚家山就有這樣的先例，你那時在外面跑長途，不知道這事。
黃二毛問道，什么事，說出來聽聽，我參考參考。
何潔生說，有一年，鎮(zhèn)里招商引資引來了一個商人，這個商人看中了戚家山的后山，他叫戚家山的村民在山上種茶樹，樹苗由商人負責提供，村民只負責出樹苗錢，待果實成熟后，商人負責全部回收。商人還跟村民算了一本賬，不管怎么樣算，種茶樹穩(wěn)賺不虧，而且沒有風險。鎮(zhèn)里和村里干部也積極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于是，村民們就放心地跟商人簽了合同。一晃三年，茶樹掛果，卻遲遲不見商人來收購。村民急了，去找商人，卻連個影子也找不到。村民發(fā)怒了，一起去找鎮(zhèn)里扯皮。盡管那個商人最終被抓了，但是村民的損失卻追不回來。鎮(zhèn)里、村里干部大吐苦水，說自己是好心辦了壞事。
黃二毛趕忙打斷何潔生的話，對他說，我們可是不一樣啊。我們不存在好心辦壞事的問題，東畈本來就是油菜田，我只是叫群眾一起種油菜而已。
何潔生說，要是碰到明年油菜籽不值錢怎么辦？到那時就有人罵你和罵我了。
黃二毛說，應該不會的，現在人們都喜歡植物油，油菜籽怎么會不值錢呢？
何潔生沒做聲。
我還有一個辦法！黃二毛顯然有備而來，他滿懷信心地對何潔生說道，村民若是自己不愿意干，那么我們組織幾個人就來干！我們自己成立公司，或者引進一個公司，把東畈整體承包下來，你看行不行？
承包？何潔生問道，怎么承包？
黃二毛說，村民現在種田的收成是多少，我們全部補償給他，不讓他們吃虧。公司生產需要人的，我們還可以請他來打工。我們給工資，保證他們的收入比自己種田賺的多。
何潔生問道，承包人怎么賺到錢啰？
黃二毛說，目前村民都是種一季，我們承包過來后，使用機械化生產，一年可以種三季，多賺了兩季，就是賺的。
何潔生低下了頭，稍作思考后，又抬起頭對黃二毛說，哦，我想起來了，我們塆的“四兒”早就想回來承包土地，就是沒人跟他談。
何潔生所說的“四兒”，本名叫何潔群，在崗上塆算是名人。人們說他在南方開了一家公司，賺了不少的錢。每次回來，開的車不是奔馳，就是寶馬。他是跟人說過要回來承包土地，很多人以為他開玩笑，沒當回事。
黃二毛眼前一亮，來了興趣，他就希望有一些像“四兒”這樣的有錢人回來承包。這些人有錢，有管理經驗，又是從本地走出去的，對這塊土地有感情。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知根知底，令人放心，不會有大問題。黃二毛這樣對何潔生說。
黃二毛迫不及待地向何潔生要四兒的電話。何潔生說，我這里沒有，我去問毛根。
毛根是四兒叔伯房的哥。
何潔生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年輕人。黃二毛不認識這年輕人。
何潔生一邊朝屋里走，一邊對黃二毛說，毛根叫我們不要請四兒回來承包，如果我們去請四兒，他就帶全塆人反對。
黃二毛抬頭望著何潔生，問道，為什么呢？
我說不清楚！何潔生指著身旁的年輕人對黃二毛說，這是四兒的堂侄，叫沙亮，正是要跟你說這事的。
塆里人習慣喊沙亮為“亮兒”?！傲羶骸毕冉o黃二毛發(fā)煙，黃二毛不抽煙。
黃二毛問亮兒，你是毛根的兒子，我怎么一直沒見過你?。?p> 亮兒說，我初中畢業(yè)后就出去打工，很少回來，你哪能見到我喲！
黃二毛問，四兒想回來包地，你父親為什么要反對？
亮兒坐下來后，慢慢地跟黃二毛說了一些四兒的事。
四兒這個人，天生能說會道，靠做承包工程的生意起家，早期賺了不少的錢。他是崗上塆最先富起來的幾個人之一。但是，四兒對人刁鉆刻薄，愛占便宜，經常以各種理由克扣工人的工錢。比如，如果他碰到一個工程沒有賺到什么錢，那么，最麻煩的就工人們。他會在工人面前叫苦連天，讓你心都軟了，不忍心向他開口要錢，最后任由由他擺布，他說給多少就多少罷了。后來，人們就不在他手下做事了。現在跟著他做事的人不是本地人，都是外地人。
亮兒對黃二毛說，四兒不合適回來包地，塆里人對他不放心。我覺得五兒倒是合適，如果五兒愿意回來承包，我們塆的人肯定沒意見。
何潔生很贊同亮兒的看法。他說，我也認為這事交給五兒最靠譜，五兒是個正兒八經做事的人，五兒的口碑蠻好，他來承包，塆里不會有人反對，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回來？
亮兒說，這簡單，試一下不就得了。
怎么試？黃二毛問。
亮兒說，我就說四兒準備回來包地，看他什么反應。
說著，沙亮拿起手機，撥通了五兒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沙亮對著手機說，喂，五叔，四叔要回來承包東畈那片田，你有沒有意見啰？
五兒在電話里大聲說，我沒有意見！你跟塆里人說清楚，到時候出了什么問題，他們不要罵我的父母就行了。
哦，這樣啊。沙亮接著說，五叔，塆里人對四叔也是不放心，他們說了，要是你回來承包，他們就能放一百二十個心。他們說現在的田越來越難種了，都希望你回來帶著他們一起種。
電話那頭的五兒沉默了片刻，接著聽他緩緩地說道，嗯，好吧，我考慮一下。不過，你告訴村民，就算我回來，也不可能把那塊田地盤出金子來。
嗯，好的。沙亮放下電話后，對黃二毛說，嗯，有希望了。
塆里人聽說五兒可能會回來承包東畈，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都說，五兒回來我們就放心了。
塆里人經常愛拿五兒和四兒做比較，說，“一娘生九子，九子九樣行”。意思是說，九個孩子都是一個娘生的，在一個家庭長大的，但是他們的人品性格各不相同。五兒和四兒就是這樣，盡管同出一母，為人處事，卻有天壤之別。
何潔生對黃二毛說，我們不能等著五兒回來，我們還是到五兒的公司去一趟，把他請回來。
黃二毛說，嗯，人怕當面，樹怕剝皮。我們要去請他，把他接回來，一次不行，去兩次；兩次不行，去三次。劉備請諸葛亮，也請了三次呢。
何潔生說，是的，宜早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