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且慢！”
御劍飛行的花發(fā)老者身形清癯，但神容矍鑠，有著一股超然物外的玄妙氣質。
在秦真的凝視下，短短數(shù)個呼吸間，他已抵臨。
落地收劍，老者輕捋山羊胡須，打量著面前的少年，愈發(fā)覺得心驚。
這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上卻已有神魂之力蕩漾，等若于仙道筑基圓滿之境，何等天資！
“咳，老……前輩，你有何事？”秦真眉頭微皺，語氣微涼。
被毫不遮掩地打量，要是不表現(xiàn)出些許憤怒，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修仙者在筑基期內，凝聚仙源蓮臺、誕生仙念之后，便能御器飛行。而這個突然飛臨的老人，絕非只是筑基圓滿。
僅憑對方能夠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秦真已足以斷定。
因而，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呃……一時為小友的天資所驚，略微失態(tài)，實屬不該，還請小友見諒?！崩险吖笆?，倒是一臉誠懇。
秦真點頭，算是揭過。
“這是你的寵物？”他指著身旁已無氣息的三輪境妖獸，問來人之意。
見老者搖頭，他便不再理會對方，于納虛袋中摸出一柄匕首，將妖獸剝皮抽筋、開膛破肚，處理干凈。
“這妖獸名尋香妖豬，一生只覓食靈材藥果，且要求苛刻，因而很難凝出第三道妖輪?！北粺o視的老者扯了扯嘴角，見秦真直接凝聚真氣神火就欲將妖豬烤熟，連忙開口制止，“它過往所食之藥力盡散體內肌骨各處，如果以真氣神火烤燎，只會喪失其藥性，頗為可惜?！?p> 秦真聽完，直接讓出位置，請其動手。
對方并未直接殺人奪豬，他也就不至于無故生出敵意。
兩人像是尋常相遇的陌生人一樣攀談起來。
“前輩，你是辟谷仙人，怎也貪口舌之欲？”他散去神火，笑問道，“莫告訴我你是專程而來?！?p> “呵呵，路過，只是路過！“老者訕訕言道，“辟谷只是可不食，非不能食，修行吃飯，兩不沖突?！?p> “老夫呂知愚?！彼詧蠹议T說了起來，“修仙之前是一名動當?shù)氐氖硺钦乒?，甚至因食與道結緣，從而踏上修仙路。若是因修行而忘美食，豈非得魚忘筌之輩！”
“寧十三。”
他的母親姓寧，因而在外化名時，都以此為姓。
呂知愚也不在意這姓名真假，手下已經細致處理起尋香妖豬。
“烹飪尋香妖豬，需以三百年以上的靈木之火慢烹……”他一邊說，一邊翻出鍋碗瓢盆，無數(shù)靈藥，竟然還有一株被斷成數(shù)十截的龐大靈木，“每一部位有每一部位的做法，或烤或蒸或燉或炒，再配以相應靈藥佐料，才能烹出極致之味……”
秦真餓得肚子咕咕叫，已無耐心去聽呂知愚叨叨碎念。
他決定先去再打幾只妖獸填填肚子。
險峰所在，方圓三百里，秦真浩瀚神識覆蓋之下，盡皆微顯。
他輕“咦”一聲，閃身下山。
并未使用“星動”。
呂知愚沉浸在料理中，恍若未聞。
不多時，秦真已經來到百余里開外。
這里有一條流溪。溪邊，站著一個身穿僧衣的老和尚。
老和尚無發(fā)無眉，正垂首觀魚。
水至清，露出一尾尾肥碩的野魚，看似怡然愜意，實則風吹草動，它們即會竄散。
秦真的出現(xiàn)，即引得風吹草動，野魚撲簌，驚起水花朵朵。
只不過，在秦真面前，它們已無逃跑機會。
秦真伸手一招，便將幾尾最大的魚招上岸來。
不見他怎么動作，幾條魚已被剖洗干凈。
真氣神火燎燃，將它們化作一份份熟食。
他分出一條，隔空送到對岸的老和尚面前，說：“大師，請食?！?p> 無眉的老和尚仿佛這才被驚醒，抬頭望向秦真，眼中莫名的光芒流轉瞬逝。朝著布施的少年合掌，口中宣了聲佛號，說：“老衲無眉，謝謝施主?！?p> “大師客氣了?！鼻卣婊囟Y，然后就地坐下，抓過一條熟魚便吃。
無眉洗手，然后從布袋中拿出一口紫金銅缽，同樣洗凈，這才將秦真布施的碩大肥魚收進缽中，跏趺端坐，口中念誦了一段經文，細慢而食。
秦真吃完，就地恢復，耐心等待著細嚼慢咽的無眉和尚。
“阿彌陀佛，勞煩施主久等?！崩虾蜕谐酝曛螅拖磧翥~缽和雙手，起身端肅儀容。
秦真點頭，也站了起來，他右手微動，將長劍斬境抓在手里。
無眉和尚的紫金銅缽亦未收起，見到秦真的動作，托著銅缽的手往上揚了幾寸。
彼此身上的氣意逐漸凜冽。
“老衲自來時便一直苦思，一直尋不出緣起，進退兩難。因而今朝遇此溪，無法跨越。幸虧施主出手相助，善哉善哉！”無眉和尚單手又行了一禮。
“心之所動，即為緣起。大師又何必執(zhí)著?！鼻卣娌灰詾槿唬嫔幻C，語氣清冷地說，“大師遠道而來，請先出手?！?p> “施主不愧真神降世，慧根甚佳！”無眉贊嘆，旋即又面露惋惜之色，“若施主不是神子，入得佛門，必可修出果位?！?p> 無眉沉默了一會，像是為了下這個決心：“神子若承諾離開東域，老衲愿破戒而退?！?p> “無需大師費心，你會退的。”秦真自信地說。
“老衲昨夜觀神子已入煉魄極境，憑借先天神魂，等同五境巔峰。只是，老衲半甲子前已經超脫五境。”
無眉和尚目光漸凝，身上氣息涌動得愈發(fā)劇烈，隨著口中輕誦，絲絲金光浮現(xiàn)。
“此為本門金剛宗密法，摩訶無量金剛身，可鎮(zhèn)神軀，破萬法。”
“煉小乘佛經所凝之經紋以替神血，無需接受神啟，亦可超越五境?！鼻卣嬉会樢娧莱隼虾蜕羞@金剛宗密法的實質，“然則，所謂修佛，修的不過一場空。不然，自釋迦牟尼入滅之后，何以再修不出真佛？”
佛門開創(chuàng)者、佛主釋迦牟尼菩提樹下證空入滅，超脫諸天之上，被認為是與萬古第一仙齊名的無上存在。
不過，與后者不同的是，釋迦牟尼并未立下道統(tǒng)，傳承道法。
他不主張后人修他之法，行他之路，并于入滅之際遺言：萬法皆空。
無法之法方為法，不空之空才作空。
佛不滅，法不空，法不滅，空不空。
是故，世間本無佛，何以修成佛，世間亦無法，法又從何來？
無佛無法，又何來佛門？
“空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