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一片嫣紅。
從小徑穿過這如云的桃花林,入目便是無盡海域,仙鶴低低飛過,浪花依舊翻著奇特花手,海獸仍然歡騰愉躍,海的盡頭立著一塊巨石,像半個彩虹一樣掛在海的上空。
這里便是桃園,也就是步霄法力所化的真實之境。
說起來,這個名字還是桃枝枝定下的,她幾乎沒怎么思考就決定了——畢竟桃園聽起來就覺得里面碩果滿滿,挺好吃的,更何況她私下多想了幾分,覺得還暗含著“桃枝枝的樂園”這樣一層意思。
當然,這里已然承載了她不少的歡聲笑語,以至于讓她完全忘記了這是別人的地盤。
不過她也不甚在意,對她而言,這是塊法外之地,沒人說她不懂,更沒人說她不對。
因此,在這樣一個輕松的環(huán)境里,萬般情緒涌上心頭,第一次的,她在這里哭了起來。
難得的是,她并沒有放聲大哭,任鼻涕眼淚流一臉——因為好歹旁邊還有個她心儀的神君。
可步霄從來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主,瞧她哭得抽抽搭搭,可可憐憐,心里除了嘆息幾聲,也就是抬手為她拭拭淚,再摸摸頭了。
然而這樣溫柔的動作卻讓桃枝枝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吸了吸鼻子,近乎撒嬌的問道:“你不是總躲著我嘛?”
嗓音被淚浸濕得黏黏糊糊,又帶著三分嗔意,步霄像被小貓?zhí)蛄艘豢谒频?,心下又軟了幾分?p> “……以后不躲了。”
自奈何橋共賞彼岸飛花后,兩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步霄拼命想藏,桃枝枝卻總想著要告訴他。
步霄并沒有準備好,也怕自己忍不住,便只能躲著她,一邊指著她能被別的事情轉(zhuǎn)移了注意,一邊則去凡間看了看戲文和話本,學了些能叫人死心的話術(shù)。
他都想好了,若桃枝枝執(zhí)意要表露心跡,他一定要像凡人那般硬起心腸,用一些冷漠無情的話搪塞她,以求和她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但眼下他還沒等到她的表白,便已繳械投降,心里化作一灘春水。
還想著像從前在凡間那樣嚴厲的苛責她,如今看來,好像不太容易了。
對此,桃枝枝其實也心知肚明,他們曾經(jīng)朝夕相處,是那么的互相信任,而她更是那樣的依賴著他,知道在什么程度上他會發(fā)怒,便立馬討巧賣乖的住口,只管撒嬌就是。
想起來,自己倒是從來都很任性。
便該如孟婆姐姐說的那樣,不要強求。
一想到這里,桃枝枝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
“我、我都知道的,我不說便是?!?p> “……”明明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但步霄心里卻生出了許多憐惜。
這憐惜叫他不忍。
其實說與不說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兩人心意相通不是更重要嗎?
在遇到七世怨侶之前,他或許真的覺得可以這樣。
可在感情中,正是因為一些想當然,才讓兩個相愛的人有了遺憾的結(jié)局。
而貴為九天戰(zhàn)神的他,甚至根本不敢求一個結(jié)局。
本就該是來去一片虛無,卻硬是在這片虛無中生出了一朵花。
這花,既生在了心上,那便是傾其所有,也要護定了。
至此,步霄才算是明白了先戰(zhàn)神的心意。
可歸虹到底不知,活下來的人是如何自苦的!
而他既然知道了,便不能重蹈覆轍。
哪怕有一天需要他戰(zhàn)死,他也會在這之前,將她妥善安置——這便是為什么,他一定要取花神功法。
可想得再好,安排得再好,都原來抵不過她壓抑著的低低哭泣。
其實桃枝枝性子歷來直爽,從來不叫自己委屈,想說的話就說,想做的事就去做,錯了就去補,哪怕犧牲性命也不管不顧。
這樣裝在心里什么都不說,只埋頭憋屈流淚的樣子,倒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便是這第一次見,就已然接受不了。
步霄又在心里嘆息了幾聲,妥協(xié)道:“罷了,你說吧?!?p> 桃枝枝搖了搖頭,咬著牙齒,抽泣了幾聲,才道:“不,我不說!”
“沒關(guān)系,可以說。”
“不能說,我、我不敢,我害怕……”
步霄想起她站在姻緣樹下無措的樣子,只怕他與月下仙人的對話已被她全都聽了去。
“其實,你師父說的那些話,只是他的猜測罷了,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桃枝枝聽了這話,這才勉強止住淚意,擦了擦臉,直直的看著他:“真的嗎?”
濕漉漉的眼里滿是信任和依賴,叫步霄不敢與之對視,他知道,無論他說什么,她就是會信。
可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除了歸虹,誰能言真?!
揉了揉眉,步霄跳過了這個話題,溫聲哄道:“這里是桃園,只有你我,你說什么都不用害怕?!?p> 可桃枝枝還是不放心:“那如果你是先戰(zhàn)神,會因為癡心絕對的愛意和不可更改的命運而選擇隕滅嗎?”
“……”步霄一愣,很是專注的看了看桃枝枝。
明明還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樣子,為什么,卻總是能問到他毫無防備的心里。
但他仍是不想回答,轉(zhuǎn)而提醒道:“你并不是烈與詞。”
你并不是烈與詞,你也不是鳳族人,所以你沒有那樣極致的感情,所以我們根本走不到那一步,是這個意思嗎?!
桃枝枝想到這里,怒而起身,終于不想哭了:“你竟然瞧不起我們花木一族的感情?!”
說完卻莫名想起了琴難告訴她名字的那天,她罵他壞事做盡,是個渣男,他卻吐槽自己用詞,本以為他說的是故淵上神沒有教好她,結(jié)果卻得了一句:“不不不,我侮辱的是你!”
遂福至心靈的改口道:“你竟然不相信我會專情!”
“……”
步霄看她炸毛,從可可憐憐變成了可可愛愛的樣子,不由得一把抓過來,按在懷里順毛道:“實則,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過是叫你別對號入座,你不是烈與詞,我也不是歸虹,我們……會不一樣的。”
桃枝枝聽了也受用,乖巧的問道:“孟婆姐姐告訴我,千萬莫要強求,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心意,這算強求嗎?”
“……不算。但……不說你會難受嗎?”
“會!一看見你那些話語就從心里涌了上來,堵在嗓子眼兒里,我要花很大的力氣咬著牙齒和嘴唇,它們才不會蹦出來!”
“……”
如鯁在喉,就像剛剛那樣么?!
我可不愿意再看一次憋屈的小哭包,于是步霄妥協(xié)道:“那你說吧?!?p> 桃枝枝從步霄懷里出來,仍在猶疑:“我真的說了?”
步霄看著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心疼不已,想她實在是被嚇壞了吧,便手撐在膝蓋上,沖她溫柔的笑道:“嗯,我在聽呢?!?p> 許是他這樣的姿態(tài)和語氣讓她放松了下來,桃枝枝捧著臉,眼里又涌起了淚花,卻始終沒有落下,她便這樣含著一包淚,吐露自己的心聲:“步霄哥哥,我喜歡你,你能不能……當我的仙侶?”
說完步霄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桃枝枝自己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情感得到釋放的感覺真好,不用再忍耐,不用再害怕成為別人的困擾,更不用一個人在心里來來回回的琢磨輾轉(zhuǎn),喜歡的那個人就在身邊,正含著笑聆聽自己的心曲,這一刻,桃枝枝覺得,哪怕是馬上被拒絕,她也沒有遺憾了。
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她真的被拒絕了!